温记食铺位于小辽河北岸,若从人来人往的通径桥上下来,循着东岸的宝水街走上约莫五百米,便能瞧见它临街的铺面。铺子前门正对着的是宝水街,虽然不是显州城里最繁华的主干道,但因着附近民居多,又靠近瓦子,平时行人也是络绎不绝的;后门则通向稍窄些、更显清净的雨花巷,巷子里一多半是住户,偶尔有挑担的小贩穿行叫卖。
自搬来这儿,温禧越发能觉得这地段是真真好极了,左邻右舍业态丰富,自成一番气候。温记东面紧挨着的,是钱掌柜家开的杂货铺子,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过去几步,便是一家终日飘着清苦茶香的茶坊,常有闲人聚在里面听书、下棋;再旁边则是一家甜香四溢的果子铺,专售各色蜜饯、糕饼,最得孩童和妇人们的喜爱。而西面一路数过去,则依次是鞋帽铺、总飘着浓郁香味的羊饭店、摆满瓶瓶罐罐的瓷器铺、米粮铺、汤饼店、饮子铺……而此处的消费者多是北城居民,榷场的生意人一般不会来此消费。
在这琳琅的店铺里,与温禧打交道最多的,便是东邻杂货铺的钱掌柜一家。掌柜钱凯复是个面向和气的微胖中年人,妻子方夏云则是个手脚利落、心直口快的妇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显州人,也是眼看着显州被金国攻占,又被大晟收复的。老两口生有一女一子,大女儿钱愉嫁到幽州,连外孙都会跑了。小儿子钱时远今年刚满十八,也已定了亲事,眼下正在铺子里给父母帮手。钱家日子过得红火,不仅乡下有地赁出去种着,又在北城置办了一处不错的新居,只等明年二月钱时远的婚事办妥,便要搬去住了。
自打温禧开始修缮铺子,钱掌柜和方夏云就没少关注。尤其是方夏云,她的厨艺平平,起初闻到隔壁传来那勾人魂魄的香味时,还甚是好奇,又见温禧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里外忙碌,把那原本逼仄的铺面收拾得焕然一新,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
钱时远在认出温禧推车摆摊的时候,便买回了灌馅饼、肉茸烤馒头和卤味尝了,钱家三口尝了,竟然没有一个不好吃的。听说温记食铺不多时便要开业了,他们仨都等着上门打牙祭。
小辽河的水汽裹着晨时的微风,稍稍驱赶了些燥热。温记食铺门前,温禧正拿着扫帚,将最后一点尘土扫出门外,倒入墙角的簸箕里。
温记食谱铺面不大,却处处透着崭新的气象。新制的门板被擦的光可鉴人,映着天边渐变的霞光。门框顶上,一块朴素的木质牌匾已然挂起,“温记食谱”四个大字镌刻其上。
抬眼朝内望去,食铺内紧凑的摆着八张配套的条桌并配套的长凳,擦洗得干干净净,每张桌角都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壹”到“捌”等桌号。最里侧靠墙立着一张半人高的柜台。通往后方灶间的门口,悬着一幅靛蓝色的粗布门帘,帘子上用白线绣了几枝兰草,针脚平实,可见用心。
钱掌柜拿着一壶茶从自家铺子里走出来,坐在前门的藤椅上歇脚,转头看到温禧扫着铺面前的地,问道:“温掌柜,这么早就拾掇了,这快要开业了,物什可都置办齐全了?”
“钱叔吃好了?物什都订做着,今儿便去取货了。”温禧笑道,“只是官榷的酒价高,我这还有点打鼓呢。”
“嗨!这事好说。”钱掌柜从藤椅里稍微坐直了身子,招招手示意温禧上前说话,“你来显州时间短,有些事不知道很正常,钱叔告诉你,在北城城根子底下,有家平安酒坊,虽非朝廷正店,却有朝廷特批的酿酒许可。”
“竟有这么一家店?”温禧震惊,能获得特批的十有八九是关系户啊,酒钱能低吗?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般说给钱掌柜了。
钱掌柜却摇头道:“温掌柜有所不知,这平安酒坊的掌柜姓阮,名平安,是个有故事的人。据说其母原是大晟女子,不幸被金人掳走,生下了他。后来他母亲不堪受辱,自缢而亡。阮平安长大后,心怀母仇,设法投靠了大晟,并且还带了些机密要事,立了功的!战后论功行赏时,他别无所求,只求能在显州开一家酒铺,说是他母亲曾是显州的一名酿酒女。这请求特殊,然其情可悯、其功可赏,竟得了显州府尹的特批。这阮平安酿酒的手艺极好,尤其是一罐梨花白,端的是口感清冽、回味绵长,在北城也是小有名气。”
温禧听着,在为这凄清的家国憾事唏嘘的同时,也想起了孙管事屋里放着的酒坛,似乎也贴了一张“平安”的纸,当即福身道谢,要去寻这平安酒坊。
她回到家,放下扫地的家伙事,嘱咐祐哥儿:“阿姊去北城沽酒,你跟禔姐儿在家看门,若是铁匠铺子来送烤架,你就去我房里拿钱给他,定钱交过了,只需交尾款的三百文。”
祐哥儿点头道:“阿姊早些回来,晌午日头毒。”
温禧点头,想着北城墙根下离军属所也不远了,便又用油纸包了两条今早刚做的蜜豆包,想着顺路捎给孙家。包好后,她拿了个斗笠戴上稍稍遮下阳光,便按着钱掌柜的指示前往北城去了。
那平安酒坊门面果然朴素,门口蹲着一只威武的四眼铁包金,见有人来,黑黝黝的眼望过来,警惕地看着温禧,却不叫嚷。
温禧行至门口,见屋内一个男子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一只大肥黄猫,她扬声问道:“阮掌柜可在?”
男子抱着猫起身,说道:“我就是。”
“奴家慕名而来,听邻人说,阮掌柜的梨花白最是清冽绵长,不知可否一尝?”
阮平安没有接话,将肥猫放在桌子上,那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跳下桌子,蹭了蹭温禧的腿后,坐在一边舔爪子去了。
温禧被肥猫吸引住了目光,待回头时,阮平安已经舀了一勺酒在木碗里,她伸手接过,见只有一个底,阮平安在旁道:“小娘子别饮醉了,此酒乍饮甜香,后劲却足。”
温禧上辈子虽然不是无酒不欢,却也时常喝清甜的果酒,今儿尝了这梨花白,果然是入口清冽、回味绵长,她又尝了店里其他的酒,发现还有一款米酒也是醇厚甘美。
温禧先将梨花白和米酒都要了三十斤,由阮平安送酒,等送到的时候再付酒钱。
“阮掌柜,我要在附近探友,等半个时辰后回来,正好搭你的车回去。”
阮平安点头,起身沽酒去了。
这边温禧刚走到军属所门口,却听见内里管事房传出争吵声,细听下好似是孙管事跟王氏劝孙苗苗回乡下探亲。
温禧尴尬:我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刚想完,便见孙苗苗掀了门帘走出来,回头说道:“阿奶若是想我,之前便不会说那些子话来恶心我,横竖我是不会回去的,爹自己回去便是,也省得叫娘夹在中间为难!”
孙苗苗气得往外走,出了门却看到温禧眉眼盈盈地站在墙根下,斗笠遮着阳光,垂下一片阴影覆住了半张脸,她嗔道:“好你个禧姐儿,躲这儿干什么?”
温禧扬一扬手里的油纸布,笑道:“这不是来给苗阿姊送吃食,这是怎的了?”
“我爹,说是几个月未曾回家,非要我们跟着一起回乡下。”孙苗苗蔫蔫的,“我可不想回去看人眼色,还是在你那的时候自在,没人在我耳根旁念叨!”
王氏紧跟着出来看到二人,换上笑脸:“禧姐儿怎的来了,可是铺子上有什么事?快,跟婶子到屋里说话,外头热得很!”
温禧见孙苗苗抗拒,急忙拉住王氏,将油纸包塞到她手里后道:“婶子,不急,今儿确实是有事来求的,明日店里开业,我想着外头铺子里先雇两个闲汉跑堂,后厨有我跟祐哥儿,但是这记账收钱的活儿我可信不着旁人,这才来求苗阿姊去帮帮忙。若是苗阿姊愿意,我按日给工钱,若是……”
“怎会不愿?”孙苗苗抢先道,“别说什么工钱的,我去。”
“工钱是一定要给的,只是婶子的意见?”温禧看向王氏。
王氏也怕孙苗苗在家,父女两个再有争吵,温禧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去帮工还能挣工钱,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遂拍拍温禧的手:“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温禧笑道:“婶子哪里的话,苗阿姊手脚利索,她干活我没有不放心的。”这是实话,现在温记里面只要跟布艺和绣活沾点关系的,都是温禧说样子后,再由孙苗苗制成的,而且孙苗苗给的还是友情价,比一般的裁缝铺子便宜多了。
王氏也不再客气,回屋去做孙管事的思想工作,顺便给孙苗苗收拾一下衣物带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