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闻得这一声轻唤,金旃回过头,见金檀款款走来,便顺势将倚在自己身上“醉得踉跄”的宋玉禾交托给吉云搀扶。
金檀走近,问了声姐夫可还好。
金旃颔首:“他酒量浅的很。不碍事。怎么了?”
金檀面露歉意:“明日我需往京郊大营为父亲送堪舆图,不能亲送姐姐姐夫启程,只得今夜在此拜别,愿姐姐姐夫此行一路顺遂,早日将朔风关盐务查清,不负圣望。”
金旃笑着应声,欲要转身走时,却又被金檀叫住。
“还有什么事么?”
金檀似乎踌躇了下,随后蹙眉道:“当年在丽山……我人微言轻,难以为姐姐说话。时至今日,我都可惜那日姐姐下山,我未能求得姐姐宽宥。”
她双目盈盈,诚恳道:“姐姐,可会恼我?”
这话问得突然,却勾起了旧忆。当年初入丽山学府时,金旃并不算众矢之的,倒是金檀因庶女身份备受贵女们排挤。金旃虽与这个庶妹素来不算亲近,可见她受欺,私底下不少为她出气,也正因如此,才招致许慧君等人的记恨。
金旃深知这个庶妹自幼便因生母之事心存芥蒂,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可偏偏就是这般怯懦的人,前世竟能掀起那般风波,最终名正言顺地嫁入景王府,避过了金家后来的祸事……
虽不知是朱妙贞还是她的筹谋,可今生的金旃只想好好守住家,前世那些诡谲私心,金旃也不想再计较了。
想到此,金旃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边碎发,笑道:“丽山往事,如今算来也是少年旧趣。过往种种,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何况我也不是说了嘛,你连夜抄书,为我祈求先生已是很好很好了……至于你,你离家三年,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未曾好生关怀过你。”
她顿了顿,轻声道:“如今我既出嫁,家中便只剩你了。你素来聪慧,我此去朔风关,父亲时常离家,姨娘又不能出门,家中只你一个,诸事还需你多费心照看。若遇难处,我已安排了人手,你尽管传信便是。”
金檀闻言动容,屈膝行礼,温婉应道:“姐姐放心,檀儿定当尽心竭力,守护家门。”
金旃轻拍她的肩,唇角扬起一抹洒脱的笑意:“不过记着,若有人为难,你也不必处处忍让,尽管记下。待我回京,自有我这个‘名声不佳’的姐姐为你出头。”
金檀眉眼弯弯,低头浅笑:“好,檀儿记下了。”
——————
金旃刚把宋玉禾“体贴”地搀到马车旁,一见四下无人,立刻卸下贤妻面具,毫不客气地将他往车厢里一搡。
只听宋玉禾一声压抑的闷哼,怕是撞到了车壁。
候在车旁的吉云低呼一声,慌忙上前查看,嘴角更是不满的喊了起来:“哎呀!少夫人!小心点儿!少爷还病着呢!”
金旃秀眉一挑,戾气盈眸,正要连这主仆二人一并发作,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低笑。
她倏然回首,但见换了一身描金玄衣的赵景珩正拂开一树垂丝海棠,翩然而来。纷扬花瓣落在他墨色鬓角上,平添三分韵致,可谓风流英秀,容止可则。
金旃周身一凛,方才饮下的酒意瞬间化作警惕——其实算起来,自己和赵景珩也曾见过几次,可也仅限于臣子女对天家子的拜见,赵景珩对自己并无兴趣。可今生,只有百花宴的遥望算是“意外”。今夜,他这般特意来寻自己,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宋玉禾?
有了这个念头,金旃心已微定。
“金大小姐方才在殿内,可真是…”赵景珩缓步逼近,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玩味,“威风凛凛啊。”
金旃屈膝行礼,声音疏离:“殿下谬赞。不知有何指教?”
赵景珩笑道:“指教不敢。只是好奇,为何每次相见,大小姐看本王的眼神,都像藏着未出鞘的匕首?无论是百花宴那次——”
他顿了顿,只见金旃面色毫无波澜,挑眉继续说道:“——还是今日。莫非本王曾在不经意间开罪过大小姐?”
金旃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唇角弯起得体的弧度:“殿下说笑了。臣妇只记得最近见过殿下,是在大婚那日。难不成是那日外子或妾身有何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啊……至于什么百花宴,殿下怕是记错了吧。长公主可是明令宴上不入男宾,连伺候的只有丫头嬷嬷,臣妇那日可是一个男子都没见过呢。”
说到此,金旃笑意温婉可人:“何况,我与殿下,哪里会有什么旧仇积怨呢?”
金旃还深深记得前世兰蘩的死,赵景珩也是推手。她忘不掉被兰蘩亲手埋葬的婴孩,更忘不掉那样鲜活明亮的兰蘩在他的后院磋磨的一如怨鬼——她同他,有仇,有怨,无法释怀。
“旧仇积怨?”赵景珩咀嚼着这四个字,眼底兴味更浓。
他确实不解,自己对金归鸿多方拉拢,即便金归鸿不愿站队,也不该让女儿对自己抱有如此明显的敌意——这小孔雀,藏的秘密似乎比预想中更深。
他还欲再探,金旃却已再次行礼:“殿下若无事,容臣妇告退——”
“那日的所听所见,足够让你殒命,你知道吗?”
赵景珩的声音仍旧带笑,却不如方才温和——既然她装傻作聋,那他也不需要卖关子了。
金旃抬眼看他,淡漠的脸上浮起笑意:“三皇子殿下,是在威胁我?”
赵景珩有些满意她也开门见山了。
眼见她丝毫不惧,赵景珩微微歪头,轻笑道:“金大小姐的性子,本王也略知一二。若真要威胁你,那第二日本王不就登府了吗?何须等到今日?”
金旃挑眉,那点锐利化作洞察一切的嘲弄:“那殿下此刻现身,是想用这个‘把柄’,与我做交易?”
“大小姐果然聪慧。”赵景珩抚掌,向前一步,目光灼灼,“那你不妨猜猜,本王想交易什么?”
金旃抚了抚微乱的鬓角,动作轻柔妩媚,倒叫赵景珩看的心头一痒。
抚鬓的美人睨眼看他,笑问道:“殿下想交易什么,不是该取决于您在朔风关,究竟投下了多少不容有失的筹码?”
赵景珩终于一震,面色微凝——她知道些什么?又或许是,宋玉禾知道了什么?
金旃像是恶作剧得逞般,忽然绽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刚才吐出惊人之语的不是她。
“殿下紧张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些日子,自从我家夫君领了巡查朔风关的差事,各方人马都寻着由头来攀交情,无非是想探听些风声。殿下您,难道不是其中之一吗?”
赵景珩微凝的面容也是一瞬,复又笑道:“金大小姐果真是个聪慧的。”
金旃笑容依旧甜美,话语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可是殿下,您想用那件事来要挟我,怕是打错了算盘。”
“为何?”赵景珩追问,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
金旃眉目间凝起寒霜——因为,兰蘩已不再死局里。而我,也不会身入囚困。
“就如殿下所言,皇后娘娘,也夸我聪慧。聪慧的女子,是懂得缄口不语的。”金旃非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拉近的距离让她的声音更低,也更清晰,“殿下,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这要挟人的把柄也是如此,若不能即刻使用,便如同过了时候的毒药,效力大减,甚至,会反噬其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俊美的面容,轻笑道:“时过,则境迁。您又何来来吓唬我呢?”
赵景珩被她这番连消带打、软硬兼施的话噎住,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这小孔雀,不仅羽毛鲜亮,也生有伶俐爪牙,真是别样有趣!
金旃无意纠缠,酒意上涌,头脑有些昏沉,再次敛衽:“殿下若再无他事,臣妇告退——”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卷着尘土袭来,金旃下意识闭眼,眼中已感刺痛。
她正欲抬手揉眼,腕间却猛地一紧,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赵景珩已欺身近前,另一只手虚虚环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亲昵温存:“別揉,当心伤了眼。”
金旃指节绷紧,强压下将他踹开的冲动。正要斥他失礼,却听身后传来吉云瑟缩的叫喊。
“少夫人……少爷喝醉了,吐了一身,正叫您呢。”
金旃眯着刺痛的泪眼回头,赵景珩却已顺势将一方锦帕塞入她掌心,语带戏谑:“金大小姐嫁的夫婿可比不及你啊。”
——关你屁事!
金旃心下骂道,手上已草草揉过眼睛,将手帕捧到赵景珩眼前,说道:“殿下恕罪,我夫君实在醉得厉害,臣妇需得即刻照料,先行告退。”
赵景珩没接,只是看着她。
金旃烦了,蹙眉将手帕挂在一旁的花枝上,便要转身离开。
赵景珩瞟了一眼那手帕,无语似的笑了一声。随后,长腿一跨,不偏不倚挡在她身前。
金旃语气彻底冷了下来:“殿下多次阻拦,到底是何意?”
赵景珩唇角一勾,也不多言,只轻轻抚掌。
垂丝海棠掩映的阴影里,一道消瘦高挑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现,躬身侍立。
金旃心头一凛——他竟一直带着影卫!且藏得如此之深,自己方才全然未觉!
那影卫手中捧着的,并非兵刃,而是一套精致的酒具。他已斟满一杯,奉予赵景珩。
赵景珩执杯,指尖轻捻杯壁,递向金旃,眼底漾着捉摸不定的笑意:“金大小姐,若本王说,今夜拦你,别无他意,只是想敬你一盅酒。方才种种,不过闲谈,你可愿信?”
——信你才有鬼!
金旃挑眉,目光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与毒蛇装聋作哑,冷不丁会被咬一口。可都与他说的这般清楚了还要扯东扯西?这赵景珩,难不成还是个厚脸皮?
这般想着,金旃视线落在他手中那杯酒上,忽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一杯酒算什么诚意?”
话音未落,她出手如电,竟不是去接那酒杯,而是直接自影卫捧着的托盘中夺过了酒坛,那玉制坛身触手微凉。
“殿下既然说到此处,那我也不妨同您再说个明白——”她抓坛在手,眸光清亮,凛然道,“那日百花宴,不管您信与不信,我确是诚心救人,也并非全无私心。我所求,不过是为我夫君仕途铺路,为我二人婚事造势。旁的,我一概不懂,也没那份闲心去琢磨,您实在不必对我多费心神,也莫要想着把我、把宋玉禾算进殿下一翻筹谋之中。”
赵景珩眉一挑,似乎被逗笑:“金大小姐,真和传闻中说的一般,待夫君情义深重啊。”
金旃心生厌烦起来,面上的笑意得体又疏离,只是继续说道:“今日我尽饮此坛,百花宴一事,就此揭过。皇后娘娘不想旧事提及,难道殿下就想身陷囹圄之中吗?——毕竟,人言可畏,您说,是与不是?”
说是徽福公主心恋皇兄之事传出,就算是徽福自作多情纠缠,可难道做兄长的,就没有半分错处?若有人说,是他故意引诱妹妹爱恋,金旃不信赵景珩能清清白白的脱身。
赵景珩自然懂得她的意思,只是笑着,并不应声。
金旃见他不阻拦,也不再等,径直仰起头,举起酒壶。
澄澈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尽数倾入她口中。些许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她纤巧的下巴滑落,蜿蜒过白皙的脖颈,没入衣领,在灯光下留下莹润的光泽。
一坛饮尽,金旃将空壶倒转,示意滴酒不剩。此刻的她,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艳光逼人,竟让周遭夜色都为之失色。
赵景珩微微歪头,一双桃花眼眸色深深。
她将空坛随手塞回那影卫手中,对着赵景珩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因烈酒灼喉而略带沙哑,却斩钉截铁:“殿下,告辞。”
再无多言,金旃利落转身,毫不犹豫地登车离去。
赵景珩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杯未曾送出的酒,眼底兴味更浓。
“阿简,你说说,她怎么就不怕呢?”
影卫阿简如青松般侍立一侧,神色冷硬如石:“回主子,属下不知。不过徽福公主之事,若非顾忌金归鸿在军中的旧部与圣心,皇后娘娘恐已不容她存活至今。”
他略一停顿,复又直言:“所以当日事发,属下便谏言,若能及时以此事相挟,或可——”
“她非愚钝之人。”赵景珩淡淡打断,眸光在夜色中愈发冷凝,“能够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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