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乃天元以南的蛮荒小国,毒瘴遍野,气候湿热。
过于恶劣的环境使其农耕水平停滞不前,国力远落后于天元。穷山恶水出刁民,边民疾苦,便频频骚扰天元,抢夺粮食和牛羊。百越之主更是刚愎自用,见天元欲安定疆域,发兵征讨,不顾两国实力悬殊,也举兵迎击,最后当然是被元明瑾打得落花流水,只得俯首称臣,成了天元的附属国。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经此一役,百越民众流离失所,许多人北上天元讨生计,工钱要得比天元人要低廉许多。百越男子嗓子软、身段也软,最适合唱曲不过,鸨父买了十来个模样好的,才花了三十几两银子,自以为捡了大漏,不由沾沾自喜,谁料却惹来临头大祸,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敢再贪小便宜了!
“若叫天元的歌男舞郎作陪,一次就要花去几十两白银,而百越人至多只需一半。本王既是天元皇子,理应以身作则,奉行节俭……”
元明琼脑筋转得倒是快,元明瑾却非常不给面子地噗嗤一笑,道:“皇姐如此甚好,本王无话可说——就不知接下来这位左验,可否叫皇姐嘴皮子软些。”
她拍了拍手,两名太监又押上一人。元明琼见她准备周全,心中愈发不安,转身去看新的左验,却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这人蓬头垢面,一道道鞭痕纵横交错,想来是鞭尖落下时,直接撕碎了衣衫,打在皮肉上,绽开一条条外翻着肉的鲜红伤口,红得发黑的血液早已凝固,将皮肉与碎布黏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静立一旁的红蓼平静无波,垂在身侧的手却默默攥紧了衣摆,呼吸越发急促。
他竭力将颤抖的手臂藏在身后,看着太监将那人的头发掀开,再解开他眼上蒙着的布条,露出一双狼隼般的眼睛。
因着太监扯去他蒙眼布条的动作,这人免不了要稍微扬起下巴,双眼正对着上方的御案。视野清晰后,他猛地一滞,连忙环顾一周,才被人推着往前走,将视线放在了缓步走来的元明瑾身上。
一见着那张脸,殿中众人皆不由自主惊呼一声,就连皇帝也从龙椅上猛站起来——
无他,此人与红蓼实在生得太过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苏傲霜迟疑,目光不断在这人与红蓼脸上徘徊,“双生子?”
元明瑾点点头,道:“正是。”
她命宫侍取来妆奁,又令太监按牢此人挣扎不断的手脚,在他脸上涂抹起来。不多时,这张俊秀的脸便变得平平无奇,却又是一张苏傲霜再熟悉不过的脸。
苏傲霜大为骇然:“是你……”
她闭起眼,双眉紧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很快睁开,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向帝王叩首请罪道:“臣无能,竟连九曜贼子混入府中多年也丝毫未察,请陛下降罪。”
“九曜贼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皇帝也措手不及,“瑞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明瑾解释道:“此人名为绿汀,与其兄红蓼乃九曜人,自幼便在苏府中为仆,哥哥侍奉苏夫人多时,弟弟则在王……苏二公子院中做杂役,化名小绿。苏大公子坦白,正是红蓼教唆他求苏大人和苏夫人让苏二公子替嫁,其时苏大人并未应允,将他大骂一通。而后两人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绿汀将苏二公子打晕塞入轿中,红蓼则设法拖住苏夫人与苏大公子,待苏府中人回过神来,本王与王夫已经拜完堂了。”
一听这话,绿汀立刻对元明瑾怒目相向,“你撒谎!我是把苏小糖捂晕了放进花轿里不假,但那也是听主父和苏大公子的命令行——”
啪!
元明瑾不待他说完,便扬手给了他响亮一巴掌,及时阻断他的话,佯怒道:“你们不仅毁我婚事,如今死到临头,还不忘将本王的岳家也拉下水,看来本王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若早知如此,当初该将你九曜夷为平地才是!”
“母皇,苏大人并不知这些事,的确误以为绑架小糖替嫁的是苏夫人与苏大公子。而苏三姑娘多次欺凌小糖,本该被苏大人幽闭家中,又是如何与御史大夫交结,从而得以上朝作证的?这其中若无旁人牵线搭桥,我是不信的。”
元明瑾回身,向上首道。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详细,只需在母皇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即可。
“苏大人见苏三姑娘铸下大错后仍不知悔改,为攀附皇姐,不惜颠倒黑白,一时哀莫大于心死,这才一力担下所有的罪责,望母皇饶恕苏大人。”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元明琼满面阴翳,“本王身为母皇的女儿、身为天元的子民,理应守正不挠!苏玉堂既求到了本王这里,本王自要为她主持公道,怎么就被你污蔑成了攀附谄谀?”
元明瑾摇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皇姐若真有心,稍微一查,便能查出苏家三子向来不和,其中盘根错节,不是仅听一人之言便能还原真相的。苏大人乃朝廷命官、国之栋梁,你这样贸然便轰上朝来,末了若发现不过是闹剧一场,这让苏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天下百姓还会觉得母皇昏庸、识人不清,有损皇威,届时又该如何收场?”
听罢这一席话,皇帝神情微松,问元明瑾:“你是如何知晓他二人是九曜贼子的?”
“儿臣无意间发现,绿汀目力过人——且他初初进来那一刻,殿中这么多人,应该都看见了。”
雨势渐小,元明瑾走到殿门处,扬声朝着殿内众人道:“养心殿广阔至此,从门口到御前足有百丈远。即使本王能做到百步穿杨,可站在这儿往里看,却依旧看不清诸位的脸,只能靠服饰勉强辨认出来。”
“然而,绿汀甫一进来,便停在了殿门口,被解开蒙眼的布条后,你不看认识多年的苏大人,不看将你关押多日的本王,不看你血浓于水的孪生兄弟,却偏偏往上看……宫侍应该一早就教过你,万不可直视天颜——你这双招子,又在往哪儿看呢?”
远远独立于御案之侧的元明琼面如金纸,早已放下墨锭,垂在身侧的手冰冷僵硬,蜷曲成鸡爪状。
她不想叫母皇发觉自己的异样,便走下阶去,将双手笼在袖中,匆忙地揉捏起来,想让自己尽快恢复原样。
腕上的金镯在宽袍大袖中晃晃荡荡。
“颠倒黑白的人是你!”绿汀死死瞪着元明瑾,眼球鼓凸,额角青筋暴起,“你说的没错,这里面的人,除了陛下,就属你的衣服最华丽,我用脚趾头也能认出——”
他说着说着,视线下移,落到元明瑾身上,蓦地哑了火。
“怎么,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元明瑾冷然一笑,替他将未尽之言补上,“本王冒雨进宫,到养心殿才换下湿衣,为了不让母皇久等,连玉组佩也来不及戴,估计明日便要遭礼官弹劾了,又谈何华丽?”
“你并非将皇姐错认成了本王,不过是遵循本能,将目光投向了你心心念念之人罢了!”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眼珠既长在我身上,我想看哪儿就看哪儿。”绿汀冷声道。
还从未有男子胆敢这样同她说话。元明瑾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了然,挑挑眉,扬唇一笑:“无事,既然你始终不肯说实话,本王那日带去苏府的一众侍卫,总归不是眼瞎耳聋之人。”
她又一拍手,太监再度押上一人,却叫殿中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只见此人头上罩着层纤薄绛纱,柔顺如水的乌发扎成一条粗长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堪堪遮住未着寸缕的上半身,殷红茱萸若隐若现,挣扎间,一身雪白的肌肤轻易便晃了人眼。
他下半身更是仅围了一条烈火般的纱巾,侧面开衩几乎高至腿根,纤长笔直的腿从红纱下伸出,有力地踩在地上,层层叠叠的金玉脚链随着他的步伐叮铃作响。艳俗的红与刺目的白相映衬,勾着人将他糟蹋得更加不堪。
再看那张脸:柳眉细长,深目削颊,只有巴掌那般大,轻易便能被女子捧在掌心……
这身衣着过于大胆,如一团在光洁的白瓷表面流动燃烧的火焰,烫得众人面红耳赤,一双双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慌张得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皇帝皱眉,“不堪入目,还不快给他找件衣服穿!”
太监便取了件披风给这人裹上,岂料他毫不领情,一见皇帝就破口大骂道:“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一转头看见面色平静的元明瑾,他更是恨得眼睛滴血,挣动得愈发厉害,恨不得扑过去生生咬下她一块肉来,“元明瑾!你怎么还没死!你害得我们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不得不背井离乡,做这些供人亵玩的下九流营生!你们天元迟早会遭天谴的!”
闻言,红蓼目光一动,又迅速低下头,掩去眼底神色。
元明瑾不理会他,只道:“母皇,这便是当日在湖上行刺儿臣的舞郎。儿臣令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拷问,沈相代为监督,他招认,自己与那日在庆功宴上刺杀儿臣的舞郎相识,两人皆是早有预谋,且——”
“那又如何?即使我和他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百越人,恨不得杀你而后快!”她话音未落,便被那舞郎打断,“元明瑾,你活着一日,我便要你惶惶一日——唔!”
“嘴堵上,太聒噪。”元明瑾吩咐,一旁的太监立马用帕子塞进舞郎嘴里。
“入宫表演的班子向来是经过严格筛查的,须祖上三代皆身家清白,外族人断不可能入选。若无人替他们调度掩饰,先前那位百越舞郎,又是如何混进宫中,将匕首藏于袖内,伺机行刺的呢?”
这就是明摆着说,皇帝直辖的十六卫已被渗透了。皇帝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道:“接着说。”
元明瑾瞥了一眼目眦欲裂的舞郎,太监便将他嘴里的巾帕取出,那舞郎得了自由,立时怒道:“你这狗亲王倒是聪明!没错,是有人给我们透露你的动向,帮我们进宫、混入画舫,然我身虽微末,又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我死也不会说出恩人名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呵……”元明瑾闻言,实在忍俊不禁,轻笑一声,一双墨眸直勾勾盯着他,起先只是咧开嘴,渐渐便笑得更大声了些,前俯后仰,眼角都溢出泪花。
一时之间,偌大的养心殿死寂一片,只闻她脆亮的大笑声不断回荡在绘着升降龙纹的殿穹之上。
“你……你笑什么?”
舞郎被她盯得心底发毛,又见她笑得旁若无人,更觉诡异,头皮一阵接一阵地发麻,忙壮起胆子问道。
“笑你太蠢。”元明瑾笑容一收,“你不过是借刀杀人里的那把刀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一心报国、袒护恩人的忠义之士吗?简直笑掉人大牙!”
这话如一道响雷直劈天灵盖,舞郎被震得怔怔,元明瑾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倏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所谓的复仇,也不过是我们姐妹争权里的一环罢了。你若是聪明,就该好好想想,我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那人想要除去我,多的是法子,为何不自己出手,偏偏要把消息透露给你们,让你们来杀我?她当真是你心里所认为的良善之辈吗?为了帮素不相识的外族人报仇雪恨,甚至不惜除掉自己的手足?换作是你,会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杀掉自己的姐妹兄弟吗?她不过是为了不背上弑妹篡位的恶名罢了!”
“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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