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结收拾好布匹，正欲与郭嘉离开绣坊，忽听内堂传来一阵骚动。
“阿巧！阿巧你怎么了？！”刘兰芝的惊呼声打破绣房织机工作的节奏。
郭嘉脚步一顿，还未回头，邓结已先一步掀开帘子，只见一名年轻绣娘蜷缩在织机旁，面色煞白，双手痉挛般抓着衣襟，喉间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刘兰芝跪在她身旁，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急急拍打她的背：“想吐就吐！”
其他绣娘乱作一团，有人端来铜盆，有人着急朝地上洒水，还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似是去喊医师。
邓结顾不得多想，几步冲上前去，蹲下身按住阿巧的脉门。指下脉搏急促紊乱，皮肤滚烫，唇边还挂着未擦净的白沫。
“是急症！”邓结飞快扯开阿巧的前襟，让她呼吸顺畅些，又转头对刘兰芝道，“快去取些凉水来，再找块干净布！”
刘兰芝点头，匆匆起身去寻。
郭嘉站在一旁，目光扫过阿巧散乱的衣襟，一枚金灿灿的物件从她怀中滑落，轻声滚到织机底下。
他弯腰拾起，手指碾过金券背面的“吴氏米肆”四字，眉头微蹙，转过身悄悄拿出前日陪邓结义诊时抽的麻布，将这枚券放在上面也抠了点粉末下来。
邓结正全神贯注地掐着阿巧的背部穴位，帮着阿巧催吐，并未注意郭嘉的动作。直到刘兰芝端着水回来，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接过湿布擦拭阿巧的额头。
“她这几日一直说头晕恶心，今早就吐了一回……”刘兰芝对邓结道，“我以为只是受了寒，她自己也说没事，没想到现在又……”
邓结摇头：“不像寻常风寒，倒像是……”她吞了吞口水，不敢言语。
因为她一时也说不出确切病因，倒像是这两天在义诊时看的同样症状。
郭嘉收好麻布，挨近刘兰芝问：“阿巧姑娘这两日可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都在绣坊内赶工呢。”刘兰芝一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黄金券上，脸色微变：“吴氏最近都用这个抵工钱，阿巧贴身收着，说是能换粮，可也不是这两天才收着的，怎么也有两个月了。”
郭嘉没说话，只是将黄金券递还给刘兰芝。
刘兰芝接过，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邓结：“邓姑娘，阿巧这病……你能治吗？”
邓结抿唇，指尖攥紧了湿布。
她不是没遇到过棘手的病症，但近日接连见到相似的症状，却仍找不出根源，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我……我只能先按最近的方子给她开药，暂时稳住。”
她声音低了几分，“最好还是再请医师仔细瞧瞧，我怕自己学医不精，耽误了病情。”
刘兰芝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焦仲卿忽然插话：“邓姑娘医术很好的，上回我母亲头疼，吃了她的药就好了。”
邓结苦笑，心道头疼和这急症怎能相提并论。
但见阿巧呼吸渐稳，她也稍稍安心，在案上摸到一片竹简写下药方交给刘兰芝：“按这个去抓药，若明日还不见好，务必请医师来看。”
刘兰芝接过药方，郑重收进袖中：“多谢邓姑娘。”
离开绣坊后，天色渐暗，东市的行人渐散。
邓结默默走着，心里仍想着阿巧的病症。从这月初便陆续遇到数例这样的症状了，这还是自己几天一出的义诊摊，若是医馆怕是早就积案了。
郭嘉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问她：“邓姑娘在想什么？”
邓结步子越迈越缓，声音也随思绪压得沉重：“前日义诊所见，有多半都是这般症状，今日巧姑娘又是如此。
我去查过他们的饮水吃食并没有很多重叠，按说不该是食物中毒……”
邓结在回想着细节，尽可能地分析自己的想法，“倒是柳娘来——啊，就是那位戴着金坠的姐姐，先生你那一指倒是提醒我会不会是‘黄金券’的问题，可就算不是真金，一般铜铁也不至于这般害人吧……我找遍医卷，也没有任何头绪。”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郭嘉倒是挺意外这两天在宅子里没见到她，竟是自己去外调查了，她倒是有些敏锐。“姑娘为何如此在意？果是医者仁心？”
邓结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他看不明白的苦涩：“什么医者仁心，我可没有那么高尚。先生忘了，我义诊本就是为了自己积累经验。”
她轻轻摇头，又将目光转向远方，“每次成功了总有种像是解出题的喜悦感，若是不成功便想去寻找答案。所以这次突然冒出这么多相似病例，就像遇到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她皱起鼻子，露出几分不服输的稚气，“不查个明白，我不甘心。”
郭嘉心中一突，此刻有种微妙的共鸣引起的热浪翻涌在他心头。
这般直白的坦言，反倒像是他自己心里的声音。他想起自己年少时钻研谋略的初衷，也不过是想看懂这世道人心的运作之理，不研究个明白，也有些不甘心。
这些年总觉得自己小有所成，同各色人等周旋，难免有些得意，但似眼前这少女这般赤诚的，反让他难以招架。
正当他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目光被稀落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那人正张望着走进吴氏米肆。
他心下一惊，此人不正是徐闳吗？袁术的走狗怎也来此？原道他是专为玉玺之事来，难道还有别的谋划？
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之前自己和邓昭在孙贲的船上同他有一面之缘，若是此时贸然出击万一被识破反倒不便……
郭嘉眼神微眯，脑海里回想起邓结曾说的“可哪家商人会平白做亏本生意呢”这句话。
“邓姑娘，”郭嘉压低声音拉住邓结的袖子靠近耳语，“烦请你帮一个忙……”
邓结整了整衣裳，踏进吴氏米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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