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屋中陈设未变,却好似换了气息。
沈承昱踏入门内,骤然静立。光从窗口斜斜穿入,落在地毯一隅,一柄□□静静横陈,寒光未敛。
他几乎是本能地上前,单膝跪下身去,探出指尖,妄图靠近她昨夜残存的绝念。
闭眼时连带眼尾也不断颤着,半晌才将它拾起,指腹掠过金属的边沿,抚过她的一念成灰。
恍惚间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南殊走近,抬手欲替他褪下因为潮湿而散发阴灰的外衣,却沈承昱轻轻拦住。
他没有勇气看她,只低头轻咳一声,连带着胸腔里积蓄的情绪也一并卸了出来。
“为什么?”他强撑着脖子抬头,眼中的红痕未褪,自问的语句含糊不清,“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被软禁的这些日子,沈承昱也有几个瞬间想过,她会不会来救自己?但理智很快便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褚南殊是什么样的人?回想那张脸,沈承昱那时只觉得她眼角眉梢都透着算计。以她的处事方式,没准现在已经登上了回国的船,计算好下船登上华界后的每一个落泪角度。当着记者的面大演特演,把烈士遗孀的身份牢牢刻在纪念碑上。
而以她的年纪和家世背景,不出几年,就又能成为风光的权贵夫人。儿孙满堂,富贵绵长。
可这些所有合乎常理的想法,都在白厅门前被那抹鲜艳的颜色尽数打碎。她那样的人,竟也会冒着被连带清算的风险站出来,赌上一世的名声与性命为他发声。
“南殊......”嘴唇嗫嚅许久,才近乎低喃地问出了那个堵在心头整整一夜的问题,“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赌上这些?”
南殊未答,只是俯身,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
她抬手将那柄枪自沈承昱的掌中抽走,轻轻搁在桌角。而后伸出指尖探上他肩头,一寸寸滑至脖颈,缓缓丈量过这条命的分寸。
“你还记得签婚书那天你说的话吗?”她还是固执地帮他脱下了肩上的外衣,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你说,褚南殊小姐,这个签名,足够带你走了。”
说着,她便蹲下身来,覆住他那只因干燥而平添了些粗糙的手。
“你给我沈太太的身份,我欠你一个人情。”她轻声,眼中的波澜已平。
唇角轻动,字字清晰:“今天,我用这个身份还你了。”
沈承昱顺着声音怔怔望过去,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只觉得如鲠在喉。
嵌在她掌心的那枚宝石触手微凉,覆在他的手背上,如一颗隐在血脉中的朱砂痣,每每流经都痛上一遭。
沈承昱忽地伸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粗暴。
“太多了!”他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决堤,嘶哑着嗓子低唤,“你拿命来还,要我怎么办?”
南殊被他箍得生疼,却没有挣脱:“我怕得要死。”
“可我......”抬手抚上他的后颈,面庞贴在他鬓间的胡茬之上,“我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你不能像你的那位同僚一样,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
此话一出,沈承昱的力道顿时松了。
原来他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是那个晚上,他为她送上一盏姜茶的那个晚上,他曾提起自己旧友的故事——前驻英参赞的死因。
他那时有感而发,说:“有的人,是等不起章程的。”
而南殊却反问问他为何回来,他说,他要找寻制度之外的答案。
可此刻,她无需再开口询问任何。
她就是答案。
是他等了太久,错过太久,在此刻才终于看清的答案。
他低头,额角抵住她的脖颈,气息乱如风暴中心。
“我该怎么还你……”他低声哑哑地喃着,“该怎么护佑你的一生,才不算辜负?”
南殊没有作声,只抬手,用指腹拂过他面庞上的每一寸肌肤,像是试图抚平他所有的不安与迟疑。
他终于抬眸看向她。
那一眼极深,如夜海中骤然涨起的潮水,将她整个人吞没其中。
俯下身去,将她吻住。没有征询,没有犹疑。
她也没躲,只是缓缓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推倒在那张寒意未退的床上。
衣料的摩擦声于室内轻响,她的衣襟一层一层被潮水卷走,肌肤上泛起浪潮褪去后的悠悠水光。
他低头吻过她的肩骨,指尖沿着腰线缓缓探下。那带着灼意的触感越来越深,叫南殊的呼吸骤然停滞,一种不安的本能让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下一瞬,一阵陌生而突兀的钝痛陡然攀附上来。她没忍住,低低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
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酸胀,而是更深,更撕裂的实感,带着一种迟来的清醒。
沈承昱察觉,立刻止住动作,额头却已蒙上一层薄汗:“很疼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怔怔看着他,眼中浮起一层茫然的水光。
不该是这样的。
她记得新婚那夜,他吻她,拥她,她哭的几近昏厥,什么都记不得了。
而早上那抹洇开的嫣色,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付够了筹码。
可现在,那钝痛灼烧着理智,告诉她:她一直是干净的。
一股羞意与酸楚陡然涌上来,她咬住下唇,眼角却不争气地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那天......”只两个字,却已是从喉咙缝隙中挤出一般。
沈承昱似乎看穿了她震惊背后的思绪,抬手抚过南殊的脸侧,低声轻语间带着温热的余波:“那一晚,你哭得那么厉害,我怎么舍得?”
南殊的薄唇微张,眉心拧在一处,难以置信地发问:“那......”
刚吐出一个字,沈承昱便将食指覆在她的唇上,示意不必多言。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如同祷告般一圈圈摩挲过她的唇瓣:“俗债是要还的,我帮你抹了。”
“所以……那夜,”她咬紧下唇,声音颤得连不成句,“我以为……”
他轻轻“嗯”了一声,指腹仍抚着她的发尾。
而她却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荒谬的哭腔,与自我戳穿之后的释然:“我还以为……你早就得到你想要的了。”
沈承昱看着她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缓慢俯下身,吻住她的眼尾,轻声道:“我怎么舍得?”
猛地拢住他的脖子,深吻下去,试着将所有的愧疚尽数补进这场相拥。
白厅前的那一声“褚小姐”,言犹在耳。
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了这三个字的意义。
她就是“褚小姐”,沈承昱没有喊错。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是“褚小姐”。
而那个称呼,并非是冷静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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