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人从外掀开,谢忱沉着脸躬身而入,将凛冽寒气一并裹了进来。脸红脖子粗的,像是刚在西院动了大气。
他的视线在贺春舒脸上转了一圈,随即移开,落在了她拢在袖中的手。
他问:“手炉可带了?”
贺春舒浅浅“嗯”了声。
“那就好。”谢忱松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天冷,别冻着。”
马车向慈云寺驶去,路途需得半个时辰。
谢忱上了车便闭着眼,贺春舒没问西院的事,她不想问,以谢忱的性子,若不是自己亲口说,定会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她都快演不动了。
先前自己还抱着“得过且过”的敷衍念头,
可今早下人着手收拾跨院的事,还是如细针扎指,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
自欺欺人又有何意趣?
她能勉强演一个时辰、一场宫宴,
那能演一辈子么?如果能,演一辈子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喉间泛上股酸涩劲儿,眼前迅速晕开一层水光,连鼻尖都忍不住泛了红。
许是车厢寂静,她吸鼻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谢忱倏然睁眼,瞧了瞧贺春舒,随即将自己掌中手炉递了过去,“是不是起得太早,犯困了?”
两只手炉的热度隔着衣袖传来,几乎要将她的肌肤烫伤。
贺春舒猛地回神,垂首摇头:“还好。”
她将他的手炉推了回去,指尖却不慎擦过他手背。
谢忱便顺势握住她手腕,指腹摩挲,“嗯,确实还好,不算太冷。”
他便这么一路拽着贺春舒,生怕她跑了似的。
马车停在寺门前的石阶下,晨雾未散,数百级青石台阶覆着湿滑青苔,一路蜿蜒向上,隐入云雾深处。
清晨香客寥寥,山风掠过松林发出的低沉呜咽,贺春舒的心都揪了起来。
谢忱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他牵住贺春舒,复又将她整只手都裹入掌心,沉声叮嘱:“石阶滑,你慢些走。”
贺春舒颔首,由他牵着,移步踏上台阶。
视线却越过谢忱肩头,落在了高处的一棵青松上。
那松树于寒风白雾中傲然挺立,虬枝盘屈,翠叶如盖,仿佛任凭风雨霜雪都不能使其折腰。
就是这棵青松。那年他是站在这里,喊住了急着下山回家的她。她回头,看见少年郎君清风霁月的笑容。
贺春舒脚步微顿,谢忱也随之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偏头问道:“怎么了?”
春舒转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唇角牵起一抹笑,“无事,只是有些走累了。”
谢忱信以为真,体贴地放慢了脚步,“心诚则灵。你我今日来得早,去请个头香,祈求佛祖赐个麟儿。”
说的好听,追忆往昔。都忘得一干二净,还追忆什么?他所谓的往昔,便是求个麟儿么?
更何况,求什么麟儿,那收拾出来的跨院,不是都准备留给他那表妹了么?
山间的雾气都带着寒意,丝丝缕缕侵入肺腑,冷得透骨。
数百级石阶,贺春舒走得浑浑噩噩。
直到她站定在“慈云寺”那块牌匾下,才猛地回过神。
她挣开谢忱的手,仰着头,怔怔地望着庄严大字,心中竟生出一丝荒唐的祈求。
佛祖能给她指一条明路么?
和离不得,她要如何逃得开?
“舒娘,看什么呢?”谢忱催促道,“高僧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贺春舒还未收回目光,便被谢忱拉走,带进了大雄宝殿。
高僧身披袈裟,见二人前来,迎上前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贫僧恭候多时。”
贺春舒欠身回拜。
等谢忱敬完三炷香,高僧朝贺春舒做了“请”的手势。
贺春舒不明所以,不是要敬头香吗,这是要去哪?
但她也没多问,颔首低眉,随着高僧的指引,走向另一侧更为清幽的观音殿。
殿内供奉着一尊白衣观音,宝相庄严,眉眼慈悲。
“舒娘,”谢忱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将她引至蒲团前,“就在此地,为我们谢家,求个子嗣。”
贺春舒抬眸,怔怔地望着那尊白衣观音。
一旁,小僧适时递上三炷点燃的长香。
贺春舒愣怔接过,刚要上前,指间长香却毫无预兆地,“啪”一声,从中断开两截。
她低头看去,断口处平整异常,似是被人动过手脚。
还没细看,谢忱便将她手里的断香收走,面色虽沉,却也低声安慰:“许是这香受了潮。无事,再换一束。”
贺春舒接过谢忱递来的新香,点燃后,青烟再度袅袅升起。
可就在她举香齐眉,正要拜下时,香柱又一次应声而断。
半截香头落下,贺春舒惊着后退一步,火星险险擦着她的裙面而落。
贺春舒脸色煞白,她复又望向断口,端口依旧平整,定是被人动过手脚!
“阿弥陀佛。”高僧垂首念了声,“施主,不如再请一炷?”
谢忱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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