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骕沉默良久,赌气般低语,“别以为你什么都懂。”
谢三娘没忍住摸了摸他有些潦草的发顶,拉着他重新坐下来。经年长于掖庭,他身量瘦削,发丝也呈现出枯黄之色,让人看着便不由得心中一紧,再多的重话说教也都难以宣之于口。
“我是无法完全读懂你的心,但我也曾有过与这相似的经历。”
谢三娘缓声道,“我家是乡里乡间最平常不过的庄户人家。你知道的,劳苦人,从来都是权贵案板上的鱼肉。”
“除了兄长之外,我其实还有个姐姐。她是家中长女,比我大六岁。”
萧骕一顿,国师的兄长他早有耳闻。
毕竟是新科状元,此时可谓是风头无量至极。且这一双兄妹同在前朝为官,此事乃大雍仅有,他常听太傅说起,次数多得耳朵都能磨出茧来。
可他们竟还有位长姐?
这是从未有人提及过的……
只听国师继续道,“我阿姐早慧,从小就帮着爹娘扛起了家里的重担,自然也包括照顾我与兄长。”
“可就在我七岁那年,阿姐在镇上采买之时被员外郎的儿子相中,直接强娶回府做了妾。我们甚至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此事便木已成舟。爹娘带着我们求遍了所有乡贤显贵,皆吃了闭门羹。”
“世态炎凉……哪有人会为了我们这样蝼蚁般的庸常,去费力得罪有钱有势的员外郎呢?”
忆起往昔,谢三娘的神色有些落寞下来,萧骕没再自顾自地低头,而是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
谢三娘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笑了笑,“所以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强大起来。这条路一定很难,但只有这样,我才有能力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万千险阻,我俱在所不惜。”
萧骕愣了愣神,好似心底里被她眼中的光灼烫了一下,脱口而出便道,“那你后来,救回你阿姐了么?”
谢三娘一顿,垂眸低声道,“她死了。”
“死在我第一次成功预言天灾的前一月。”
萧骕无声嗫嚅几下,终是回归沉默。
国师神通广大,自年幼之时便已彰显天资。这是大雍上下举国皆知的。因此萧骕从未想到过,原来她神童般看似毫不费力顺风顺水的往昔里,也还藏着这样一段无法言说的隐痛。
“好啦。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轮到你了。”谢三娘轻笑着拍了拍萧骕瘦削的肩,“和我说说你的烦恼吧。什么都不说全蒙在心里,可是会把自己憋坏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萧骕只觉得在国师的经历面前,自己那些面对繁重课业产生的逃避与畏惧简直不可理喻。
谢三娘看着他,一双慧眼仿佛能够洞穿一切伪装,她没再纠结深言,只是笑道,“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逼迫你违背本心而活。做你想做的便好。”
萧骕怔怔望向她,这是自他被皇帝找回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在他面前提及那些国之重担,而是叫他做自己就好。
可他现在,已经有了想成为的样子。
只为着这人间正道,他亦愿竭尽心力。
不知何时,汇聚于空间上方的光点又渐渐四散飞去,如长夜萤火缀于二人衣角鬓边,镀上一层月色般的轻软薄纱。
朦胧如水的暗色里,谢三娘清亮的眸子中盈满夺目绚光——顾盼生辉,溢彩得不似凡间客。
萧骕不知不觉便看走了神,无意识中喃喃道,“国师,会变成神仙飞走吗?”
谢三娘“噗哧”一笑,轻轻点了点他额间,“傻孩子。成仙一事难于登天,古今又有几人做到?哪是我敢肖想的。”
“可国师这般神通广大,与天上的神仙又有何异?”甚至……在那曾发生过的天灾人祸面前,连神仙都比不上倾尽所有全力帮扶的她。萧骕想着,神色也挂上了些戚然。
也是,神仙皆是如此眼高于顶淡薄冷漠,还是别成为的好。
看他这样,谢三娘笑得眉眼弯弯,接过话头道,“那我可权当作是你在夸我了。”
萧骕一噎,心里的烦恼忧愁竟无端都被她这副展颜样子驱散殆尽,他扭过头,再次站起身来,“我回去温书了。”
谢三娘看着他那步履匆匆好似赶得极紧的背影,蓦地便又笑了出来。
这般看来……大雍国事,还真后继有人矣。
自打这回从假山缝隙出来之后,萧骕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不仅功课读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废寝忘食,连和皇帝间的父子关系也都有了很大进展。
想来他应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谢三娘想着,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因余光里瞥见的罗盘方向倏然一僵。
“下雪了!”
有小宫娥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飘荡在窗外。
初雪至。
今年的寒月竟来得这般早。
就仿佛……一支绝唱的挽歌。
雪落了一夜。
皇帝的寝宫之中亦忙碌了一夜。
步履匆匆的宫人一时失察两相对撞,手里端着的铜盆猛然坠地,发出一声轰天巨响。
大雍人励精图治的开国君主,崩逝了。
尚未及舞勺之年的萧骕懵懂之间便被推上了那高处不胜寒的皇位,成了身系万千大雍百姓的九五至尊。
可就偏是这样不巧。
君王年幼,却遇上了百年罕有的险灾。
灾殃反反复复,竟一晃便是五年。
“谢二郎,又一夜未睡,你不要命了?”谢三娘闯进大殿之内,一把薅起了自家兄长就要往外走,“快给我回去休息。”
“诶诶诶,痛……”谢霁小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好三娘,给阿兄留点面子。我都已不称这名字许久,你咋还总爱这么叫呢。”
谢三娘冷冷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只知我兄长名唤二郎,谢霁又是个什么东西。”
自打几年前谢二郎乡试中举后,族里便连夜拉出了族谱要给他添上一笔功绩。乡长一拍脑袋,提议要给已是举人的二郎改个名字,可万万不能再如此潦草轻率下去。
料想往后若是二郎真在殿试中得了好名次,皇帝一张金尊玉口读出此等名字,只怕是会让旁人笑掉大牙,觉得他们谢氏一族都是些没文化得紧的乡下汉。
乡长之意不好轻弗,可他们祖祖辈辈确实都是庄稼人,哪懂什么文墨。此等大事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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