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上的车流依旧奔流不息，迟岛面上看似冷淡地站在一边看着，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团却被攥出了好多褶子。
半晌，她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在包里翻找出手机，扒拉起屏幕。
今晚大概率等不到公交车了，只能打车回去……
想到这里，迟岛抿抿唇，退出软件后下意识打开自己的余额……
屏幕的微光映到琥珀色的眼睛里，她很是认真地盯着屏幕，可看着看着，眼皮却懒洋洋，无所谓地垂下来……
少有地把情绪放到明面上，很……可爱。
这是贺究的想法，他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或许是不小心笑出声，迟岛迅速抬眼淡淡地瞟过来。
稍愣一下，他绷紧唇角强压下笑意，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故作随意地看向一旁路灯投下的阴影。
心不在焉地想：哦，他们好像还在吵架。
迟岛的目光却没有立刻收回，转了个弯，最后同样落到路灯的影子上。
“喂，走了。”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的通知，但她一脸冷酷地说完，便先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来往急驰车辆的灯光光束，照得少女身后影子时短时长，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迟岛面上明明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幼稚地抬脚踢着街边的小石子。
石子在路面上蹦跳几下，4，3，2……1，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直到石头滚几圈后慢悠悠停下，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身侧紧接着而来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凉意。
这次没有忽然贴上来，更像是潮湿雨季吹来的风，笨拙沉重到吹不起发丝，只能不讲理地将人沾上自己的水雾汽。
不说话，但密不透风把人圈起来……
迟岛愣了一下，随后意料之中地挑挑眉，但……还是被冷得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潜意识里的：离他远点。
然而几秒后，嫌弃的动作顿住，懒散垂下的眼睫不经意颤颤，手里攥着的纸团被烦躁地塞到口袋深处。
重新迈开步子，这次却没有再离他更远一点。
跟上来贺究没有出声，只是在离迟岛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紧不慢默默跟着。
铅灰色的云层渐渐遮住月亮，本就暗淡的路边，又少了一份光。
“咔啦——哒——哒——哒。”滚动着的小石子跳过几下后停下。
昏暗的环境下迷失了视线，耳朵便会格外敏感。
忽略掉耳边车辆飞驰而过时，凌冽的风声，风吹树梢时的沙沙声。迟岛终于听到不远处那很轻很轻，很是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说过，迟岛低头思索着……鬼也有呼吸来着。
出神间，身边环绕的杂音占据注意力，她没再听到贺究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间好像过了好久。
久到……迟岛张口又合上，最后终于说出一句话：“……谢谢。”
声音很轻，全都埋没进风里，但又说得干脆冷淡，换成别人大概率会很不爽，毕竟：这人道个谢怎么都这么理所当然？
贺究却神情错愕了一瞬，风止树静，漆黑的眼眸骤然抬起，满脸意外地怔在原地。
片刻后，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白色卫衣的黑发少年才扑哧一下笑出声。
周身阴郁散了个干净，随意迈开腿，轻笑着耸耸肩，没几步便追上前面的人。
“所以这位小姐，是打算走路回家？”
好久不见的称呼回来了，尾音散漫地扬起，听起来像没睡醒，态度散漫的服务生。
可他偏偏又带着迷惑人的笑意，让人忍不住凑近听清楚，忘记了“投诉”他。
同刚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好像有点……得瑟。
迟岛怔愣片刻，垂下眸子摩挲了一下袖口，面上冷淡地回复：“司机在加油站，走过去省起步钱。”
“……”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没来得及发酵的微妙打了个急刹，冲向了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几秒后，“扑哧，咳咳咳。”贺究慢半拍笑出声，又硬生生压下去，试图用几声咳嗽掩盖住。
两人间离得算不上远，迟岛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瞥过那处一眼后，默默加快了步子。
“……神经。”她自以为清醒地吐槽，却抬手捂上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就是应该离他远点。
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但又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昏暗的马路边，挡住月亮的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洒到地面上。
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但大晚上独自走在路边，又忍不住让人下意识担心，怎么能自己走夜路呢？被人盯上怎么办？
可要是仔细听，又能听到那晚风中夹杂着的，少年低低地轻笑，还懒洋洋地叹着气：“哎——当着面说别人坏话啊。”
……治愈美好的画面突然染上几分荒诞的诡异。
不过……这次大概是没有人敢凑过去了。
“哎——”见迟岛不搭理他，贺究又装模作样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依旧拖着调子，坏得不行补上后面的话：“当然，就算她这样，我也没有同她计较。”
话里似乎还蕴含着别的意思，但……一只鬼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戏？
迟岛默了默，那句习惯性嘲讽的话就在嘴边，最后却只是绷紧唇角，将话咽了下去，没出声搭理他。
冷着脸想：那位貌似不是人……她也没骂他，更何况，他看起来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出神间，忽然，冷冰冰的寒意猝不及防地凑过来。
迟岛的思绪被猛地拽回，心跳漏了半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向后踉跄一步。
“所以很大度吧？”揶揄的调侃响起，贺究毫无征兆地凑到迟岛跟前，看着面前人罕见被地吓到，随即轻笑出声。
迟岛不稍片刻便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正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贺究顿了顿，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轻飘飘看过的那双含着怒意的眸子，最后……落到她的唇角。
看不见眼前的鬼，却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像是愣神般的，久久都没能散去。
迟岛的眼睛有点酸，手机也在“叮咚叮咚”提示着消息。
她率先移开了视线，当然不是因为认输，而是……绷着脸拿出手机，默默滑动解锁，查看着消息。
迟岛蓦然意识到，现在就算看不到他，但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这种事，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微微蹙起眉头，手上握着的手机渐攥紧，那她刚刚在干嘛，都说了是神经又幼稚的行为……
这都怪……
“哦，打车啊，那肯定留我的位置了吧？”贺究忽然俯下身。
下巴靠到迟岛的肩膀上，微微侧头，他的发丝便亲昵地擦过，迟岛耳朵后面没有塞好的碎发。
丝毫没边界感地看向对方的屏幕，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个问题。
迟岛：“……”她并不知道这鬼的小动作，只是无语地闭了闭眼，绷紧的唇角抽动两下，最后撒气般地按灭屏幕。
尝试几次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猛地回过头，用看神经病的嫌弃表情真诚开口：“有病？”
说的明明是反问句，但语气又格外笃定，看起来是当场撸起袖子，给贺究写方子抓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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