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月二十岁时才大婚,第一任驸马是清河崔氏久负盛名的宗子崔玄。
同崔玄成婚前她便在公主府中养了数名身家清白、容貌俊秀的面首,婚后也并未遣散。
后来成婚不到三年崔玄过世,刘明月与整个清河崔氏从内而外彻底撕破脸,自发将这桩过去只在显贵间隐有流言的事实昭告天下。
刘明月就是要告诉天下所有人:她和弹劾她的人一样,给自个儿纳小了。
她打从心底不觉得女子纳小有什么问题。
世间男子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有纳小的资格。即便身为底民的男子纳不起,他们也天然被赋予了这般权力,并理所当然地心向往之。
然而任是她从乡野屠户之女到一国公主,此举由她来做却始终只得“荒唐”二字评说。
就像即使昭明帝有她这个孩子,文武百官仍是皆道“恐江山后继无人”,杞人忧天。最后连并非昭明帝亲生的刘吉、刘章等人,也能被考虑为太子候选。
可见在世俗规矩下,在论君民、世庶的尊卑前,女男之间便先横有一道天堑。
一道人为加诸的天堑。
而她生来就是要打破这道自古有之的虚妄的,不止源自不满。
她反而自小便觉得女子纳小理所应当,小男子不守贞洁,一男侍奉多女才是真正的有逆天伦秩序。
至于皇位,有皇位就更该只由女子来传承了。
谁人不知前朝末代皇帝的血脉成谜?她更是从来不知何时公鸡能下蛋了。这是她在乡野间便明了的道理,号称学富五车的大儒却对此装疯卖傻。
在被昭明帝贬为郡主、勒令闭门思过的期间,刘明月的后院依然没有断过新人。
只是她什么都要最好的,当初选驸马便是。男子并非金银钱财且品质良莠不齐,她不可能对送上门的来者不拒。
是以虽然贪慕天家富贵主动自荐枕席的男子犹如过江之鲫,符合她条件的着实不多,陆陆续续择选至今也只有区区十三人。
这些男子入府前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清白、容貌、身型和性子缺一不可,初步调查合格后才有资格送至沈犀和那里,进行侍奉前最后的核验。
她绝不接手别人碰过的男人,小男子一张嘴什么都能编,沈犀和却有法子验明此事。现下这人能由沈犀和提起,便是已经过了前一道审核。
后院三个月未进新人,刘明月有些腻味了先前的,闻言便笑道:“阿和,那便劳你替我核验一番,能入府的话今晚便由他来侍寝。”
***
在前厅与众人一起用过午膳,刘明月回到寝居内休息。
许是用膳前沐浴了的缘故,加之屋中温暖如春,她颇有些困乏地倚靠在软塌上小憩。
“殿下。”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听在耳中眼前便好似浮现出暮色暖阳。
是陆追。
“进来吧。”刘明月懒洋洋道,张扬随性的姿势不变。
得到她的准允,陆追低头缓缓步入内殿,在榻前对她行了个格外标准的礼:“仆陆追,见过殿下。”
刘明月侧身对着他,勾唇笑了笑:“不必多礼。”
陆追今年二十有三,此刻他戴着郡主府内官的冠帽,墨发梳得一丝不苟。与处处温文的举止不同的是,他的五官端看起来其实尤为冷峻。
作为刘明月的面首,他的容貌自是生得俊美无俦。其中点睛之笔,当属他左眼下方那颗红若朱砂的小痣。
似相思一滴血泪,又似皑皑白雪中孤芳一朵的红梅。
他不是刘明月的第一个面首,四年前崔玄去世后一个月才被她纳入府中。但郡主府中所有人都知道,郡主最喜欢的就是陆追。
崔玄过世后,她便是带着陆追招摇过市,将清河崔氏的现任家主生生气晕在街头。
这几年刘明月也先后专宠过几人,只是别人宠过了便过了,想要再得殊宠几乎没有可能。唯有陆追在她这里始终拥有一份独特的位置,令她总会在腻味上一人后再重新想起他。
“殿下今日累了吧,仆替你捏捏肩膀。”他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她,依然是温言软语。
刘明月略微起身,留出身后空间,自然而然道:“坐上来吧。”
“是,殿下。”陆追一丝不苟地应下,撩起衣袍也坐上软榻,而后轻轻接住她靠过来的肩膀,为她在自己身上调整出舒适的姿势。
就这样,刘明月躺在陆追的腿上继续阖目养神,陆追则温柔小意地为她捏肩。
他的动作恰到好处,并非调情,而是真的在为她放松身子骨。他曾在她的准允下找医师沈犀和专门学过推拿正骨之术,此间技艺甚是娴熟。
刘明月在他恰到好处的手法下愈发生出困意,恰在此时屋外响起悠扬绵长的古琴音,她便在难得的放松下陷入浅眠。
***
而另一边,午睡结束的沈犀和打着哈欠坐在楼内刘明月专门为她修建的诊堂中,让药童端木杳将人放进来。
这次新选进来的叫孟泽,家中无母无父,却颇有些学识与文采,曾在城郊县衙中任一九品小吏。
他原本也想在任上干一番实事,奈何没有背景的他被上峰拿捏得死死的。
不仅成果屡屡被对方夺走,黑锅也越背越多。如今晋升无望不说,他唯恐再干下去小命不保,是以彻底放弃了官路。
得知初选通过后,孟泽只觉身若浮萍的自己终于要迎来尘埃落定。同时也庆幸自己尚有一副守身如玉的身子与好容貌,让他可以拥有从此不用努力的机会。
那可是明月郡主,今上唯一的女儿。即便惹了众怒,也仅仅只是被贬为了郡主。
想来只要将来她不去造反,跟了她便有一生的荣华富贵。若是她将来真去造反,那他的造化便更大了。
即便造反失败,他也认了,或许那就是他的命,反正他不想再回县衙了。
“见过沈大夫。”孟泽牢记入府前内官们对他的教导,小心翼翼地行礼。
“坐。”沈犀和言简意赅,此刻她的面上只余正色,目光一丝不苟间具是严谨。
孟泽坐下后沈犀和打量他一番,首先将警告说出口:“知道郡主的规矩吧?胆敢在此事上说谎的男子,被扒光了衣服丢至闹市都是轻的。”
她话音格外严厉,孟泽下意识地低下头,而后又因后半句微红起脸,连连保证道:“是,仆知道的,仆至今都是处子之身。”
“你不用向我保证,是与不是,一验便知。”沈犀和仍是严肃地颔首,接着将目光瞥向他的手腕:“把左手放上来。”
孟泽规矩地将手放在面前的迎枕上,心中踌躇一阵后终是战战兢兢道:“敢问沈大夫可是要为小人切脉?”
沈犀和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而后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让他有话直说的意思。
到底是从官场中离开的,孟泽不笨,看出沈犀和的对自己的不耐,言辞愈发小心:“沈大夫,不知您可有避开切脉时触碰的帕子?仆即将成为郡主的人,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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