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一路飞至妖乱墟中的妖塔。
此地自古荒芜,风声鬼啸,长年灰暗得好似连日月都不屑在此久留,唯独一座妖塔立在天地之间。
那妖塔高耸入云,塔身灰白似骨,似经受过无数岁月的风蚀。远远望去,虽平静无声,却自带一种森冷的压迫感。
谁知塔内深处,关押着何等恐怖之物。
锦鲤缓缓落地,脚尖刚触石地,眼前便是一座古老的石碑。
石碑黝黑如墨,上面无字。
随着感应到妖的气息,那无字碑中开始泛起微光,随后金黄色的字迹隐隐漂浮在半空。
“欲登妖塔,先证本心。”
“无勇者,不入。”
“入塔者,签生死,生则名耀,死则魂寂。”
锦鲤凝视片刻,隐隐猜出这石碑并非摆设,而是第一道考验。
在她思虑时,温疏影的声音从她耳畔缓缓传来:“此碑所设,乃心性之试。进入之后,幻境千变万化,或美梦,或噩魇。若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便会永远沉睡在此。”
锦鲤转眸,点了点头。
果然同她猜的一样。
以前在古籍上有看过,要进入妖塔前,需要做足准备,快则三五年,慢则数十年都有可能。
在妖族还强大的时候,会有专门的妖负责带领历练,待资质合格后,方才能挑战妖塔。
就算做足准备,成功的几率也只有三层。
更何况是她,一次都没有准备过......
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好似有些担忧的模样,温疏影安慰道:“放心。若遇到生命危险,我会出手相助。不过......”
他略顿,低声道:“这是你的心性试炼,我若强行干涉,可能会在你日后的修行路上留下隐患。”
言下之意便是,最好是通过自己,破了这幻境。
锦鲤点点头:“寒烟仙君放心,我会努力的!”
语罢,她深呼一口气。
就算寒烟仙君能护她在入境之后,生死一线之时不死,但她明白,若是连此处都进不去,那便是失去了进入妖塔的资格。
无法进妖塔的话,还是要被魔族捉回去。
如此,还是死路一条......
风声呼啸,小小的身影立得笔直,那墨黑色的瞳孔隐隐泛着金光,却又很快消失。
下一瞬,她咬破食指,将妖血滴在石碑上,签订生死契。
“我欲登妖塔,证我本心。”
“勇者,入。”
“我愿签生死,生则名耀,死则魂寂。”
“此战,必胜——”
锦鲤伸出手,准备按在石碑处时,忽听得身侧轻声一唤。
“锦鲤。”
那声音清冷温润,明明很平淡,可不知为何,每次锦鲤听到这个声音时,会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锦鲤的步子微微一顿,转首看向身旁。
淡淡的雾气之中,温疏影的虚影若隐若现,淡雅入雾的眸光,正看着她。
她定了定神,轻声应道:“寒烟仙君?”
温疏影轻声道:“无论幻境如何变化,但有一句话,吾想赠与你。”
“嗯?”
“知行合一。”
锦鲤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之色。
她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寒烟仙君。我......未曾读过什么书籍,也只是一介小妖,恐怕参不透你的禅意,但还是......谢谢。”
她的语气很真诚,眼神也坦荡,没有丝毫羞赧或遮掩。
温疏影恍惚了片刻。
自他有记忆起,所见之人无不以学识自矜,熟读诗书,纵是才疏者,也要粉饰一二。
可眼前的少女,却能如此坦然言未曾读过书,没有半点虚饰,反倒显得真实可爱。
温疏影想到锦鲤还没有名字。
也是。
仓廪不实,无以知礼节,衣食不足,何以论诗书?
这个孩子从有记忆起,天天想的也是该如何努力活下去罢......
想到此处,温疏影微微一愣,心底生出一丝不明显的异样感。
锦鲤见他神色微动,忍不住轻唤:“寒烟仙君?你......在想什么?我们要进去了吗?”
温疏影垂眸,掩下心思,摇头道:“无事。”
“你准备好了吗?”
锦鲤眸光一敛,重重点头:“嗯!”
“那便出发罢。我隐在你的丹息处,随你一同进去。”
锦鲤呼出一口气,神情既紧张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认真,抬眸望向虚影:“嗯,我准备好了,还请寒烟仙君快快进入我的肉身。”
话音刚落,温疏影那清冷禁.欲的面容忽而僵住。
“......”
记不清了。总之,于他对话时,但凡有口舌轻薄、出言不逊者,无论是否有意,皆已身首异处。
温疏影看着锦鲤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童言无忌......也罢。
下一瞬,他衣袖微拂,整个人影化作一缕清光,顺着锦鲤眉心一闪而入,隐在她体内丹息之中。
片刻,石碑之上的光芒亮起,锦鲤的身影缓缓没入其中。
天地一转,再次睁眼时,白云悠悠,三界太平的景象在她眸中徐徐展开。
城中人来人往,没有人族高坐、妖魔低伏,仙者与凡民把酒言欢,孩童在街巷追逐。
许是画面太过美好,锦鲤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不愿打破这片刻的安宁。
片刻后,一个身影朝她撞来。
“没事罢?”
锦鲤抬眸,看到小驳唇角扬起,朝她伸手。
“我叫小驳,你呢?”
锦鲤鼻尖一酸,伸手握住她。
“锦鲤。”
再转瞬,她已偎入温暖的怀抱。
娘亲的气息是她最熟悉的荷花清香,那掌心一如从前般,温柔地抚过她的发顶。
她想娘亲了。
在这一遍遍轻抚下,锦鲤不断告诉自己。
再过一会,一小会便好......
她忍不住哼起儿时的歌谣。
丹息深处,温疏影指尖微抬。
那梦境的波动如水般涌来,他能感受到锦鲤的心神逐渐陷入沉眠。
他眸色一沉,随时准备在她陷入沉睡时将她拉回。
然而,梦境里,娘亲忽然低下头,轻声唤她:“锦鲤,娘亲爱你。”
爱字落下,锦鲤身子一颤,眼睛猛地睁开。
那温柔的画面在她瞳孔中突然扭曲,无数压抑的记忆猛地冲出,犹如梦魇。
“不......不对。”
她哽咽着:“娘亲已经不爱锦鲤了......你不是锦鲤的娘亲!”
语落,天地倾塌。
街市消散,孩童的笑声化作哀鸣,温暖的怀抱瞬间化为冰冷。
梦境支离破碎,万千光点溃散。
短暂的一瞬,锦鲤呼吸一乱。
似是还未从温暖中回过神来,她跌坐在地,眼角微微湿润。
在幻境崩溃的一瞬,识海之中,温疏影的身影渐渐出现。
锦鲤恍若从幻境中惊醒,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低声开口:“寒烟仙君......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一幕美梦化作流光散去,温疏影望着虚空中崩塌的裂痕,淡声道:“歪打正着了么……”
他的目光回落在锦鲤身上。
这孩子......连在梦里,都不敢再奢求母亲的爱了吗?
“歪打......正着?”锦鲤喃喃道。
莫非,她通过测试了?
未及细想,虚空边缘忽然起了涟漪,那看似消散的幻境竟再度扭曲翻涌。
见状,锦鲤眉头轻蹙,开口询问道:“寒烟仙君,这是怎么回事?”
温疏影打量着重塑的幻境,浅声道:“上一个幻境,你虽点破,却并非以心悟破。石碑不认,只会让幻境重现。”
大地轰然塌陷,山谷四裂,锦鲤被逼得展翅凌空而起。
她急声道:“寒烟仙君,我该如何做?”
“坚守本心,知行合一。”
“唯有心境强大,幻象才会自解。”
还未来得及细思考,幻境裂隙中已有闪电迸现,线条扭曲,色彩颠倒。
温疏影似乎还欲再言,可终究没开口。
他看着天雷,眸光一沉,迅速隐入她的内丹深处,以防被石碑窥察,将二人一并驱逐。
“寒烟仙君?寒——”
锦鲤还未来得及呼唤完,天空轰鸣一响。
乌云翻涌,雷霆劈下,暴雨倾泻。
世界在扭曲的震动中旋转,晕眩感令锦鲤眼前一黑。
下一瞬,电光直劈而下,击穿她的肩背,巨大的力量将她生生拖入深不见底的海渊。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四肢,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
她缓缓闭上双眸,世界一片漆黑,唯余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
当她再次睁眼时,血腥气扑面而来。
锦鲤抬眼望去,眼前海面已被鲜血染透,艳红如火。
浪涛翻卷间,碎鳞散落,锦鲤一族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她就这么漂浮着,眼神空茫。
听到族人的哭声,她也想哭。
一个声音又在她脑海想起:哭又能如何?哭不能改变一切。
许是找到了一些动力,她起身,仰望着那高悬在海面上的巨网,妖族的同胞被困其中,挣扎着,哭嚎着。
下一瞬,她被黄一尊抓起。
不知为何,仿佛预见了结局,她竟不愿再反抗。
黄一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下贱的妖。”
“求本尊放过你,求本尊收你做贱狗。”
她的唇轻颤着。
说吧,锦鲤,只要开口。
只要求他,娘亲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她眼尾湿红,缓缓开口道:“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求尊贵的你收我做......”
话还未说完,一声轰鸣在血海爆开。
她猛地看过去,只见娘亲目光决绝,体内妖丹迅速爆开,三魂七魄被毁。
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放大。
“娘亲——”
娘亲......娘亲......
她想喊出来,可声音哑了,泪水也流不出来。
为什么?
她已经求他们了啊。
她已经放下所有尊严去求了啊。
为什么娘亲还会死......
她伸出的手,还是抓不住一点温暖。
那身躯一点点沉入血海,与滚烫的血水融为一体。
再次睁眼时,眼前却换了天地。
陌生的一切,皮鞭抽落在她的背上。
“下贱的妖族!”
“你们只配给魔族当玩物!”
“贱种,活着只配成为丹药!”
“丑死了!”
她蜷缩在角落,肩膀颤抖,却偏生没有哭声,也不再反抗。
谁来救救她......
直到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上来!”
锦鲤抬头看去。
她看见小驳朝她伸手。
是小驳!
小驳来救她了!
锦鲤轻轻一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可在快要触及的一瞬,她又猛地收了回来。
不对......
不对!
她不想小驳因她而死。
她只是个累赘!
她只会拖累所有人......
然而下一息,一声巨响。
“嘭!”
小驳的身影在她眼前猛地爆开,化作飞灰随风散去。
她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收缩,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唤不出来。
她唤不出来啊......
不要......不要......
她的手在发抖,恐惧一点点吞没她。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
她认输了。
她早就认输了啊。
她不再反抗了,已经乞求过了,已经屈服过了!
为何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妖啊,是世间最下贱的存在。”
对,她是最下贱的存在。
“为了活命,你们不再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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