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兰堂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踉跄地站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走廊里带着消毒水味的冷冽空气，试图将脸上所有挣扎的痕迹抹去。
当兰堂再次推开静养室的门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的疲惫，如同深潭底部无法消散的阴翳。
艾尔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铂金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只是无意义的流淌。
兰堂的归来没有引起他丝毫特别的反应，他走过去，沉默地拿起那本被他遗忘在床头柜上的法语诗集。
那本书的书页已经有些泛黄卷边。
兰堂没有再尝试声音游戏。内心的风暴尚未平息，他害怕自己此刻的引导会带上那份沉重的疑虑。
兰堂只是沉默地坐下，翻开诗集。
低沉、平稳、毫无起伏的法语诵读声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不再是刻意的教学，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用于安抚彼此的背景音。
兰堂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但那些优美的词句似乎无法穿透他心头的阴霾。
他的声音机械地吐出音节，心思却沉在那片冰冷的记忆碎片和无解的恐惧里。
时间在单调的诵读声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黄昏的暖橘色，透过窗户在静养室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斜斜的光带。
光带移动，最终落在了艾尔搭在毯子上的手背上。
那微暖的触感似乎吸引了艾尔的注意，他极其缓慢地、迟滞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手背上那片被夕阳亲吻的肌肤。
几秒钟后，他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笨拙、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蹭过那片温暖的光斑。
兰堂的诵读声并未停止，但他的余光捕捉到了艾尔这细微的动作。
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漾开，像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但很快又被那片沉重的冰层覆盖。
他垂下眼帘，继续念着那些古老而陌生的诗行。
“……le froid…sombre…matière……”（……冰冷的……黑暗的……物质……）一个词组无意识地滑过他的唇齿，带着诗意的韵律，也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刺骨的寒意。
他念得很轻，像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艾尔的手忽然动了，不再是蹭光斑那种无意识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异常艰难地抬起手臂，带着初生般的笨拙和迟滞，那只苍白的手在空中停顿、摇晃，仿佛在对抗无形的阻力。
最终，艾尔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兰堂放在床边、握着诗集的那只手的指关节。
冰冷，一种尖锐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冰冷感，透过皮肤接触瞬间炸开。
兰堂的身体骤然僵硬，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诵读声戛然而止。
“呃！” 一声压抑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兰堂喉咙里溢出。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将手抽回。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诗集“啪”地一声掉落在床边的地板上。
他像受惊的野兽般瞬间弹起，后退一步，深绿色的瞳孔急剧收缩，带着惊魂未定的骇然和一丝未及掩饰的惊恐，死死盯住自己刚才被触碰的指关节。
那里残留的冰冷触感是如此清晰、如此熟悉……
熟悉到让他瞬间回到了刚才那些记忆碎片里——那惨白的金属墙壁，那沉重的锁链，那双钴蓝色的、深渊般的眼睛。
那个男人是谁？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究竟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兰堂急促地喘息着，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那份对重蹈覆辙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艾尔指尖冰冷的触碰瞬间引爆，达到了顶峰。
艾尔似乎被兰堂剧烈的反应吓住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还保持着触碰姿势的指尖，又看看兰堂惊骇的脸和掉在地上的书。
铂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的懵懂，像一个做错了事却完全不明白错在哪里的孩子。
兰堂张了张嘴，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发出声音，但最终只是无声地开合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
静养室里只剩下兰堂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兰堂看着艾尔那茫然无措的样子，看着他悬在空中、显得无比孤零零的手，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愧疚、懊恼和自我厌弃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冰冷的恐惧尚未退去，但另一种更尖锐的痛苦已然攫住了兰堂。
他在做什么？！
他在对一个刚刚开始对外界产生一丝模仿、连触碰都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艾尔做什么？！
仅仅因为那一点冰冷的触感和自己混乱记忆带来的恐惧，就对他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惊骇和抗拒？
这和那些将艾尔视为“物品”和“麻烦”的人，有什么区别？
强烈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
兰堂刚才的反应，无疑是在艾尔那刚刚尝试向外探索的、脆弱懵懂的意识上，狠狠泼了一盆冰水。
那份好不容易因“a”音而建立起的、极其微弱的联结感，或许已被他亲手斩断。
兰堂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诗集，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迟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堵塞感，重新在床边坐下，身体却下意识地绷紧，与艾尔保持着比之前更远一点的距离。他没有立刻去看艾尔，目光落在诗集翻开的书页上，那上面正是刚才念到的、带着“froid”（冷）这个词的段落。
“……le froid…” （……冰冷的……）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词，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自我惩罚般的意味。
这个词像一块冰，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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