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清晰地记得,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探望戚初商后归家途中,马车被一个从密林中仓惶逃出的身影撞停。
浓密林下,月光照亮少女褴褛衣衫下的伤口和凝固发黑的血污。
她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偶人,却在看到他掀开车帘下车的瞬间,那空洞的眼底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着声音嘶哑的话:“我…迷路了。”
“……”
短暂的死寂后,她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我叫七月。刚刚杀了人。现在在逃命。”
陈行槺几乎失笑,哪儿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
后来,当他设法验证身份时,才惊觉七月并非活人,而是一具被遗弃在外的破损傀儡。虽然内外损伤严重,但核心未毁,修复后仍可使用。
或许是因为那句“我迷路了”里透出的奇异孤寂,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陈行槺将她带回了陈家。耗费近半年光景,才将这具残破的傀儡勉强修复。
原本,他该用“不死蝶”的身躯和灵魂彻底掌控这具傀儡,抹去其所有意志,使之成为绝对服从的工具。
但太死板了,陈行槺不喜欢。
他最终保留了“不死蝶”赋予的灵性种子,让七月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如今这活蹦乱跳、甚至有点闹腾的模样,总归好过一具只会听他命令行事的冰冷木头。
他需要这具拥有强大力量的傀儡,在危机四伏、母亲一手遮天的陈家,护住自己和觅儿的安全。
这才是他留下七月的真正原因。
毕竟,在母亲绝对权威之下,偌大陈府
里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他恐惧着,有朝一日会成为母亲的弃子,落得粉身碎骨。
一个修为战力远胜于常人的七月,多一分保障,多一分在夹缝中求存的安心。
七月踩着积雪回到厢房,推开门,一股温热的炭火气息扑面而来,融化了发梢眉间的落雪。
她小心翼翼地将鸟笼挂在离窗棂稍近的位置,既能透些新鲜空气,又不至于让寒气冻着这鸟儿。
做完这些,随后悠哉悠哉活动关节,走到榻边坐下,背脊放松地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胸膛处,被披风掩盖的伤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她整个人仿佛沉入了短暂的休憩。
只有那笼中的惊花鸟,偶尔发出几声细弱的啾鸣。
——————
倘若醒时是黑夜,没有半点光明,那么狱间司地牢的戚初商不见得,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怜。
反而天天撬牢门,避开执法司的耳目,逮住几个臭味相投的狱友聚在一起,吆五喝六,打起叶子牌。
隔壁牢房的萏丹比她晚进来一年。
罪名是提着一把剑,屠戮了仇家近半族人,一把火将对方百年的主宅连着烧了三天三夜,烈焰焚天,一个显赫的家族烧成了废墟,从此一蹶不振。
萏丹杀红了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没人敢上去对战这个魔女。
她本就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仙盟大会榜眼,纵使是宗门长老也敢一战,更何况是在手刃仇家、戾气冲霄的巅峰时刻?
最后却是因为自己杀得兴起后,饮酒过量,一头栽进荷花池。戍鸪门的郯尺仙君抓住转瞬即逝的破绽,一剑劈在她肩头。
两人又激战了数百回合,最终以萏丹体力灵力双双透支,身体抽空被擒获。
被戚初商笑了七八个夜。
无他,只因在萏丹入狱前,那位亲手将她送进来的郯尺仙君,是她道侣。外界一度流传着两人神仙眷侣的佳话,连戚初商手里都捏着几本以他们为原型的话本子。
萏丹从不避讳戚初商谈过往,甚至绘声绘色描述。聊自己几百回合中,郯尺是如何在刀光剑影的间隙,不管不顾按着她亲。那股子混着血腥的疯狂劲儿上来,本来喝了酒头就晕,杀人的戾气都消散了几分。
只是手上的剑招却丝毫未缓,依旧凌厉,招招致命。
“我当时想,被他抓进来,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萏丹笑,“跟在狱间司开小灶似的。”
“哈?”戚初商毫不客气笑出声,“开小灶送你进狱间司。”
萏丹回瞪她,一脚踹对方滚下床:“还不是因为你被关在这儿?至少我能有个伴儿。”
戚初商与萏丹相识多年,情谊深厚,堪称知己。彼此间几乎没有秘密,对方脑子里弹出的什么念头,不掐手算都知道对方想搞什么鬼。
“郯尺喜欢种花,”萏丹嗤笑,“但每次他种什么死什么。不是因为他种的有问题,是我拿药给他毒死了。只要能让花死的法子,我都干了个遍。你不知道,他那脾气,只能巴巴看着我把花糟蹋成一堆烂泥。”
“所以——”戚初商从地上猛然窜起,一把掐住萏丹脖子晃悠,“你跟郯尺分开后,把毒死花草的功夫全放在我小师弟身上去了?你知不知道,他都要被你气哭了,那段时间从太意山来的书信,八封里有五封都是你在作妖!”
“你说我?”萏丹毫不示弱反掐,双方力道都不小,“要不是你那个傻缺二师兄带着你小师弟把我房子洞了个底朝天,我会不顾脸面地去闹事吗?我才是被气疯的一方!宗门没了,房子也没了,我连个住所都没有,你说谁更命苦?!”
巧的是,萏丹六年前焚尽仇家的大火,烧的正是后来被陈家取而代之的包家。正是萏丹在前头将包家族人屠戮、大开杀戒,才给了陈家可乘之机,一举挤掉了包家的位置,跻身八大家之列。
刚入狱的头几年,戚初商双腿时刻被沉重的铁链锁着。
现在好了,铁链子她想戴就戴,不戴就丢一边。在狱间司里,她几乎畅通无阻,有阻就打,一直打服为止。
除了打不通层层叠叠上古法阵封禁、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狱间司大门。
狱间司头上的符文阵法扰得脑壳痛,它吸食犯人的灵力以维持平衡和稳定,这也是狱间司大部分人即使犯了滔天的罪行,灵脉未碎的原因。
此刻,戚初商正以扭曲的姿势挂在床边,半身悬空,半身赖在床上。
萏丹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景象是她整个脑袋被散乱的长发覆盖,身体不见一丝起伏,像一具暴毙的死人。
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扒开戚初商脸上的头发,掐住她的下巴把脸扳正。看清那张伤口狰狞脸,萏丹那被誉为修真界美貌前三的容颜上,好看的眉头拧起:“丑死了。”
先前还在装死的戚初商“噌”地一下坐直身体,扯住萏丹的衣袖,撇着嘴:“你说我丑,我要伤心了。”
萏丹翻白眼:“谁让你去打架?脸上划出这么长一道口子。狱间司连像样的药都找不到,你毁容了。”
她看着戚初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三指宽,暗红色的结痂从眼角斜斜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下巴边缘。
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张皮开肉绽的脸,萏丹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抽痛起来。
平生萏丹最宝贝自己的脸,虽不敢称周朝第一,前三甲总有一席之地。
“我变丑了,你会不喜欢我吗?”戚初商眨巴眼睛,语气平白无故来了点自卑。
萏丹脸上写着大大的无情:“丑瞎我眼了。最近离我远点,一看到你这张脸就受不了,想把它撕下来。”
没好气甩开戚初商扒拉自己衣裳的手,“让你去找水鬼弄点药渣子好歹敷一敷止疼。你不!看着我脸也跟着疼。”
提到水鬼狱卒,戚初商嫌恶地歪了歪嘴。
她死都不想再跟那死变态打交道。
上次为了传递符纸给外界,不得已接触了一次,水鬼那黏腻痴迷、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后背发怵,不要命的痴迷,对于戚初商来说活脱脱的骚扰,恶心到好几天吃不下饭。
以前在外面遇到水鬼被黏着就恶心,死活甩不掉。本以为进了狱间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结果人家扭头混进来当狱卒,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
狗皮膏药,打不死,骂不走。
“我现在在陈家当陈行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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