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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照料

小说:

无尽书

作者:

朝烟宿雨

分类:

穿越架空

已入长夏之季,正午日头毒辣,晒得人脊背发烫,连风里都裹着水汽的黏热,闷得人喘不过气。苍狩族的队伍沿着河道北行,起初两岸还是垂柳蘸水的景致,郁郁葱葱的芦苇在浅滩里织成绿毯。

待行至归川支流中游,河道渐渐收窄。

昭鹊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听着身后卫卒们的闲聊。带队的老族叔名叫六骨,是族里少有的走过北地的人,正给年轻卫卒们讲着风骑族地界的状况。

“过了前头的峡谷就不一样了,”六骨的旱烟杆在靴底敲了敲,“那边的山是裸着的,石头比树多,草长得矮,风跟刀子似的。那边的夏天同我们不一样,日头晒在石头上,到了夜里热气散了要冻人的。”

昭鹊闻言回头望了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果真如老族叔所说,那些山在苍狩族地界时还披着浓绿,越往北看,绿意便越淡,岩石的赭红渐渐从草木间透出来。

“此地名为断云峡。别看我们已走了十几日,实际都还在南边的地界。度了此处,才算真的入了北地。” 六骨勒住马,用马鞭指着前方的山口。

队伍里几个年轻卫卒听得咋舌,忍不住问:“六骨族叔,风骑族人就住这种地方?”

“嘁!你们这些小东西懂什么?”六骨啐了口烟渣 “这地要是不好,人能世世代代这么过吗?早打过来了!”

“他们入夏时节往高处去,趁冰雪融水养的草地放牛羊,待入了冬躲进归川河谷,背风又暖和。比咱们常年守着几片林子活络多了。”

老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可渐渐地,昭鹊发觉他的声音变得轻了,好似隔了层什么东西,传进耳朵便显得不真切起来。

似乎自打靠近这峡谷起,周遭的空气便开始发闷。他的胸口像堵着团湿棉絮,不论怎么用劲儿,吸进的气似乎总差着半口,眼前的景物偶尔会晃,像隔着晃动的水面看东西。

昭鹊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瞥向身旁的既云和六骨,却见两人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哪不舒服?”既云注意到视线回过头,目光已落在昭鹊有些发紫的嘴唇上。

昭鹊掐着虎口摇摇头。六骨在前头听见了动静也勒住缰绳回头,见他这模样,又扫了眼后头的队伍,便见队伍里不少人都蔫吧了,捂着额头的,干呕的都有。

“这是山气冲了头。”六骨道,“北地山高,水土性子烈,我们南边的人初来少有不受罪的。别硬撑,腰杆松快点,让这气儿慢慢过了就舒坦。”

“大伙儿都忍忍,”既云与六骨交谈两句回头对众人道,“过了峡口就会好些,今夜找个背风处歇脚。”

断云峡的崖壁像被巨斧劈开的,两侧岩壁直上直下,赭红色的岩石露出层层纹路。归川的支流在此处收成了一道细线,贴着崖底蜿蜒。

风从峡口灌进来,带着股凉意,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穿过峡口后一会儿,昭鹊发觉胸口的闷郁果真散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很快灌满了干燥的土腥气,混着远处隐约的草香。

眼前的天地彻底换了模样。

没有成片的树林,只有连绵起伏的草原蔓延至天边。近处的草是绿的,远处的山是青灰色的,山顶顶着皑皑白雪。归川的主脉变得开阔,水流却缓了,泛着青蓝,倒映着流云,如同将天裁了块铺在地上。

“看那雪线,”六骨指着远山,“若是不出意外,风骑族,还有别的一些小族的夏帐应当都在那山脚下,靠雪融水养牲畜。他们的帐篷大多都是白的,在高原上很好辨。”

队伍在草原上走了三日,景致是愈发壮阔,气候却不怎么养人。这儿白日的日头烈得晃眼,晒得石头烫脚,可一到黄昏,风就变得寒凉,卫卒们纷纷披上厚袄。

队里还有不少人受“山气”影响,行程自然而然也跟着拖慢了。昭鹊自觉身子骨并不差,却不知为何对这山气格外敏锐,白日还好,到了夜里就总睡不安稳。

第四日清晨,昭鹊是被冻醒的。浑身滚烫,指尖却冰凉的,他蜷在袄子里,听见帐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族叔,有好几个年纪小些的都在发地热,”是既云的声音,带着点哑,“还有那个孩子,今日得歇一日。”

“那娃年纪不大又瘦瘦小小的,瞧着就像个身子差的。”萨满在出行前同六骨交代过这孩子身份不同寻常,“还是山气在较劲,得让身子慢慢顺过来。唉——早知如此该让族长支两个服侍人的跟着。”

“无妨,我来照看便好。”

六骨有些奇异地望着既云离去的背影。他早年在外闯荡得多并不知晓既云在族中的名声,年纪上来后回了族里,偶有听闻但也不会管这种杂碎事。

然这半月多跟着下来,二少行事稳重又好说话,如今还主动揽了下人的活,与传闻所言实在大相径庭。

昭鹊神志不清地听了半晌,又昏了过去。大约有半炷香的功夫,帐帘被掀开,既云走进来,手里端着个陶碗。他轻轻摇了摇昭鹊:“医师煮的姜草汤,有点辣,起来喝下去再睡。”

昭鹊被扶着起身,喉咙干得发疼。辛辣的热汤滑过喉咙时,他没忍住掐着既云的手腕呛了两声。

既云任他掐着没动:“冷么?”

昭鹊眼神迷蒙地看着人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实际看不清既云,想开口答应一句又发不出声,索性闭上眼倒头接着睡。

既云把他重新裹进袄子里,自己则只穿着单衣,坐在旁边往火塘里添柴。昭鹊刚合上眼没片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撑着口气哑声道:“你也歇会儿。”

既云笑了笑,没接话。

昭鹊这觉睡得稍沉。梦里依旧是光怪陆离的场景来回交替,混着归川水流声与絮语。等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身上的热度几近退完了。既云正抱着他骑在马上,鬃毛随着颠簸偶尔擦过他的脸颊,带着点痒意。

他听到六骨在同既云说话:“……看不出来,二少您倒是个细致人。不过也得亏是个男娃娃,要是姑娘家的还真不好照看。”

昭鹊原本一片浆糊的脑袋为这句话霎时醒了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像个孩子一样靠在男人怀里,羞赧顿时漫上心头。

倒不是别的,他与既云也算相识一段时日,又同是男人,早没了初次的芥蒂。他只怪自己拖累了众人的行程,还要人这样照顾。

“醒了?抬头看看,正好要到了。”既云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时下巴恰好抵在了少年的发顶,话里带着笑意。

昭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远处的草原上散落着成片的白色帐篷,像雨后冒出来的野菌子,密密麻麻地铺在山脚下。帐篷间炊烟袅袅,牛羊的叫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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