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既云和昭鹊出门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被卢佐叫走时也才到风骑族人们起身劳作的时间。
此刻天际已然放亮,高原的晨风呼呼地刮着,却吹不散那片低洼帐篷区上空凝结的腐臭。那不是单一的臭气,而是牲畜膻臊、某种霉烂的甜腻以及尸骸的陈腐死气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浓烈得几乎要汇聚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污秽。
此处的帐篷低矮而密集,彩色布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非但不显鲜活,反而像招魂的幡旗。帐篷之间的窄道蜿蜒曲折,宛若迷宫。地上满是层层叠叠、交错堆积的森白骸骨与废弃物。
白日里光线充足,看得愈发清晰。只见有些骨头细小,似是牛羊,但更多的,分明是属于人的肢节与颅骨,上面粘连着暗红色的腐肉和灰绿色的霉斑,还有蛆虫在其间蠕动。
乌罗儿却对这可怖的景象视若无睹。他颀长的身形在这些污秽物间灵活穿行,步履轻快,甚至带着几分雀跃,就连踩到咯吱作响骸骨时,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身后跟着两名垂首敛目的蒙面哑奴,同样毫无波动,对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气味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麻木。
乌罗儿熟稔路径,几番迂回便入了洼地深处。行至半途,脚下地势竟微微抬升,赫然现出一片“干净”的高地。其上孤伶伶立着一顶帐篷,相较一路上那些,不仅规制更显宽大,用料也精良许多,一眼望去便知不同凡俗。
他在看见帐篷的瞬间,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灿烂笑容,迫不及待地掀帘而入。
帐内光线昏暗,气味却比外面稍好一些,那无所不在的腐臭被一种浓烈的草药熏香味道压了下去。
“夫人!”乌罗儿唤了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欢欣:“我来看你了!这几日族中事务缠身,那些蠢货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要我亲自处理……冷落你了,可不要生我的气。”
他的语气亲昵而自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与寻常丈夫对妻子的温言软语并无大差。可话才说了几句,他话音里的调子却悄悄变了,尾音轻轻往下坠,像含了点没说出口的委屈似的。
帐内点了多盏油灯,十分敞亮。一个穿布裙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毡毯上,安静地梳理着头发。听到动静,她缓缓回过头来。
她看见乌罗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旋即又化作一片温顺的平静。
她对着乌罗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然后双手熟练地比划起来:【你来了,我很好。】
乌罗儿脸上的笑容更大,几步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想去握她的手,目光却猛地定格在她右手掌上缠绕的白色绷带上。那一点突兀的白色,在他眼中骤然放大,刺目无比。
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正常的紧张。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原本含情的眼眸里骤然卷起风暴。
“手怎么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方才的温情蜜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暴戾:“翠微?手怎么了!”
他凑得极近,呼吸灼热地喷在翠微的皮肤上,目光如钩子般细细刮过她的手腕,随即整张脸都惊恐起来。在她的脸颊侧缘,发丝遮掩下,有好几块不自然的青紫!还有额头上,领口微敞处……
为什么会这样!?
“这、这些又是什么?!”乌罗儿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粗暴地拂开翠微颊边的碎发,指尖颤抖地触碰那些伤痕,每多发现一处,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眼神里的疯狂就滋长一寸。
“为什么会受伤?谁干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嗯?去见谁了?!”乌罗儿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狂乱地在翠微脸上和伤口处来回扫视。
质问如同狂风暴雨袭来,几乎要将翠微淹没。她被男人摇得身形微晃,一开始只是咬着唇摇头,用手比划着试图解释。
可乌罗儿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恐惧里:“我给你令牌不是让你乱跑的!是怕你闷!是让你在无事的时候出去透透气!不是让、不是让你……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早说了他们都想害你!他们会害死你的!!”
翠微被他这番疾言厉色彻底吓到,委屈终于决堤。她的眼眶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划过脸颊上青紫的淤青。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落泪,肩膀微微颤抖,往日里那双灵动的杏眼此刻蒙着厚厚的水雾,盛满了惊惧与后怕,将她此刻的脆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男人面前。
她不哭不闹,可这无声的垂泪反倒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乌罗儿满腔的怒火顿时被这泪水浇灭了。他猛地怔住,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别、别哭,”他慌乱地松开钳制她的手,想替她擦泪,又怕再吓到她,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带着近乎哀求的腔调:“翠微,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吼你的,是我没护好你。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
翠微眼里含泪,双手颤抖着比划,动作因为哭泣变得凌乱:【我没有想乱跑。我穿了旧衣服,想出去透透气,你干爹的人把我当成逃跑的奴隶,不由分说就……】
“干爹的人?”乌罗儿怔了一瞬,眼神有些空。
翠微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比划起打,拖拽的动作,眼泪流得更凶,肩膀因为抽泣而轻轻耸动,柔弱又可怜。
乌罗儿语无伦次,将翠微轻轻拥入怀中,手还局促地蹭了蹭她的后背,喃喃道:“夫人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你能高兴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怀里的人仍在不停地颤抖,杀意与怜惜在乌罗儿心里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不想将此态展露在翠微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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