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棋会可算来了。
前夜落了点小雨,但因棚子搭的及时,底下棋盘桌椅没染上半点潮湿。
且因雨水一催发,惠阳门内外打苞的桃花尽数开了,粉白相间地挤上枝头,给茶坊酒肆,贩夫走卒泼了一夜的桃香。
被这大喜事一冲,顺元帝的精神也好些了,他携着珍贵妃来到宫墙之上,抛下百枚玉做的棋子,意为播撒福祉,与民同乐。
城墙外站着的百姓终于得以一睹皇帝陛下尊容,纷纷跪倒,高呼万岁,可谓热泪盈眶。
顺元帝很满意,扶着墙头,朝他连面目都看不太清的子民们微笑,招手。
城下百姓又是一阵感恩戴德。
随后顺元帝龙颜显出倦色,他目光扫向阶下群臣,最终落在温琢身上,语重心长道:“春台棋会关乎天下颜面,亦系我大乾气度,你务必主持妥当,务求公允。”
“臣谨记。”
顺元帝点头,刘荃公公忙将大氅给他披上,帝驾这才缓缓向深宫而去。
宫墙之外早传来马蹄声响,温琢整了整朝服,率先迈步登车,马蹄猛踏青石板,朝着惠阳门方向行去。
一阵策马扬鞭,诸臣赶至惠阳东街,兵马司的人早已屏退闲杂人等,邀温琢登上观临台。
温琢身着赤红官衣,外罩一件锦色裘袍,日光洒下,气度凛然。
他左手握着圣旨,右手轻拢裘袍下摆,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尖上。
位居显宦,龙章凤姿,才华横溢,哪一条拿出来都足够惹人羡艳,偏偏他全都有。
各州府来的棋士们,大多是头回见京城的贵人。
莽然一见温琢那张脸,顿时心神激荡,如坠云雾,连背好的棋谱都忘了。
更有画手手忙脚乱掏出画笔,逆风而描,纸张轻抖,手也抖,险些描不准那随风荡开的裘袍。
到观临台最高处,温琢才缓缓转身,目光扫向台下。
一瞥便瞧见了熟悉的王婆婆小铺。
热气腾腾的大锅在外面支着,乌泱泱的人堆在锅边探望,王婆婆忙得手指翻飞,将热腾腾的枣凉糕塞进油纸,递给食客。
分明还有六大屉,但门牌上早早挂出了售罄,可人群依旧眼巴巴望着,希望能余出一份,好尝尝这京城的美味。
他早该想到,近日这么多外地人进京,枣凉糕该很难买才对。
也不知沈徵花了多少心思才买到。
温琢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英气勃勃的千名棋手。
“今奉圣谕,昭告众人,春台棋会,即刻开筵。巡绰官,让棋手们抽签吧。”
说完温琢便坐下了,其他官员也在观临台上落座,等着对弈开始。
其实这几天没什么看头,几百张棋桌,哪看得过来,况且大多数人水平较低,下不出太精彩的棋局。
龚知远领着谢门的几人也登了上来,只有一二品大员才可坐在最高层,所以龚知远坐下,其余人站在他身后。
南州谢家早已把宝压在了太子身上,所以龚知远才会跟谢家联姻,龚玉玟才会嫁给谢琅泱。
但谢琅泱却没倒向太子。
这也是龚知远的提前布局。
如今吏部唐光志是贤王的人,在官员调配任免上处处与太子党为难,龚知远一早便打算把谢琅泱往吏部培养,将来好取代唐光志的位置。
想在吏部呆得顺利,谢琅泱就必不能和太子走太近,不过龚知远并不担心。
龚玉玟嫁过去,谢琅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下,等时机成熟,干掉唐光志,他要谢琅泱倒向太子,难道谢琅泱还会拒绝吗?
到时他龚家便是从龙之功,定能封个异姓王当当,至于谢琅泱么,坐稳尚书之位就好。
龚知远感慨道:“群贤齐聚,百舸争流,锦袍敝衣,相对而坐,当吟诗一首。”
谢氏门人很有眼色,忙恭维道:“首辅大人才华横溢,这是要写出旷世名篇啊!”
龚知远揽须提气,刚要吟诵——
就见温琢懒洋洋摇着折扇,笑说:“算了吧。”
龚知远:“......”
他就像被针尖刺破的皮囊,噗嗤一声泄了气。
龚知远眉头深锁,心中疑窦丛生。
温琢为何好端端的,突然来找他的麻烦?
龚知远在朝中沉浮数十载,眼光素来老辣,他知道温琢确有些小聪明,否则不能数年内连升几品,只是温琢一向是隔岸观虎斗的架势,从不参与派系倾轧。
一开始龚知远也曾动过招揽之心,可他多次提点,温琢始终油盐不进,他有点搞不懂这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眼看着没几年了,到时正是朝堂势力重新洗牌的时刻,温琢早不下注,难不成等着给皇帝陪葬吗?
龚知远冷笑道:“温掌院今日气不顺?”
温琢心道,看你自然不顺,老东西,早晚弄死!
他拢起折扇,挽了挽袖:“龚首辅年纪大了,也是越发老眼昏花了,你仔细看看,这台下哪有敝衣呢。”
龚知远脸色一僵。
温琢淡淡道:“各州府往来京城少则数日,多则月余,赴京途中各项花销能赶上一个佃户两年的收成,来京参加会试的举人得当地资助,尚且手中拮据,更何况一个敝衣棋士。”
“现在能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无外乎富户乡绅,官员家眷,本地人倒是可以报名,但名额不都被八脉子弟占满了吗?普通人家哪有机会修习高深棋术,见识广阔天地呢。”
龚知远脸色已经很差了,他毕竟是首辅,温琢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温掌院倒是知道得清楚。”
温琢漫不经心道:“是首辅在高位上呆久了,只从书里见过缊袍敝衣罢了。”
谢门也属八脉,自然听不得这话,有人挺身阴阳怪气道:“看来温掌院对春台棋会有诸多不满啊,在这里与我们威风算什么本事,有种让皇上也听听啊!”
温琢转过头来,认真地记了一下这几张脸。
有两位外省官,瞧着面生,但能站在龚知远身后,想必是南州谢家的嫡长系,也就是谢琅泱的近亲。
温琢一手支着椅背,扇骨在指尖抵着,一副慵懒模样:“好啊,那你就把我说的话告诉皇上吧。”
那人倒也不怵:“本官虽在南州,但也是有资格向皇上上奏的!”
龚知远沉声道:“好了!皇上日理万机,我们就别添乱了。”
那人一愣,显然没料到龚知远居然反对。
“这......首辅大人?”
“看棋吧。”龚知远不快道。
他很清楚,这事就算报上去了,皇上也不会拿温琢怎么样的。
当初曹芳正案,皇上对温琢私藏胭脂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今日只是发两句牢骚呢。
恐怕皇上看到奏折,为了给温琢开脱,反而会埋怨谢门找事。
而且温琢现在是春台棋会的负责人,他虽然没给任何一脉行方便,但不代表他不能给哪一脉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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