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朝霞初染,漫过盛京城的碧瓦朱檐,将长夜积攒的所有的阴翳与晦暗都涤荡殆尽。
晨光漫进锦帐,卯时三刻,沈卿云如常醒来。
却未能如常起身。
枕畔俊美的男子仍在安睡,呼吸匀长。他手臂自然地横在枕上,将她轻揽在怀,是无意识的亲密姿态。
她侧首,静静端详他的睡颜。
日光照亮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
四年光阴,足以让当初尚带青涩的少年蜕变成如今深沉难测的男人。
大约在睡梦中,他眉宇舒展,浓密微卷的长发披散在玉石般的肌肤上,映衬着肌理上深浅交错的旧痕。
恍惚间,竟叫她窥得几分昔年少年郎的影子。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悬在他腰间几道新伤之上。
往昔亲密时,他身上的每一道旧疤,她都曾细细抚过。
这几处,却是不曾见过。
唐九霄在睡梦中动了动,轻吐出一口气。
沈卿云倏然收回手,下意识别开视线,却正对上塌边那面鸾鸟缠枝铜镜。
镜中映出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晨光里旖旎如画。
仿佛这些年所有的算计,裂痕与背离,都在这温存一刻消弭无形。
就在她恍惚时,沉睡中的男子已经悄然苏醒,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地埋进她颈窝,懵懵懂懂地蹭了蹭。
“什么时辰了?”
唐九霄的嗓音里还浸着浓重睡意,低哑缱绻,随着呼吸拂过她耳畔,激起细密的痒意:“……再睡会儿。”
浑然是毫不设防的慵懒姿态。
沈卿云看着镜中亲密无间的身影,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意,而后垂首去亲他。
这遭主动来得猝不及防,他身子显而易见一僵,随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应起来。
这并非是个过于深入的吻,唇瓣贴着唇瓣不急不缓地辗转厮磨,待他贴住她额,恋恋不舍地分开时,晨起那点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该起身了。”
沈卿云抵住他蠢蠢欲动的胸膛,指尖在他腰际的伤痕上游移,轻抚过那几处新旧交错的痕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哪来的?”
唐九霄喉结微动,沉默悄然蔓延。
“又在琢磨怎么搪塞我?”
沈卿云好气又好笑地推了他一把,作势要起身,却被他从身后紧紧环住腰身。
“怎么会?”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父亲罚的。”
方才沉默,并非因为受罚本身。
而是为自己时至今日,依然未能挣脱这无形枷锁而感到难堪。
“怎么罚得这么重?”
沈卿云止不住讶异,那伤疤而今还如此明显,可见当时打得有多重。
“欲加之罪罢了。”
唐九霄却没再细说,只极轻地笑了声,回道:“近来他看我不顺眼,总要寻个由头出口气。”
沈卿云脑中蓦地闪过荣国夫人那句孔雀东南飞的讥讽,唇边刚浮起一丝嘲意,却又倏地凝住。
一年前,龙泉山庄那段不堪回首的会面骤然浮现。
那位高踞云端的唐家家主连正眼都未施舍,三言两语便将她所有的尊严碾作尘泥。
心底那点可笑的暖意霎时冰消瓦解。
沈卿云再懒得周旋,径自挣脱他的怀抱,披衣下榻。
近来她的情绪总是这般起伏难定。
唐九霄极有耐心地凑近,被她冷眼一扫,只得停在半步之外。
“有个好消息。”
他识趣地退后半步,在案几对面端正坐下,笑道:“你定然想听。”
沈卿云神色稍霁,却仍是没正眼瞧他:“且说说看。”
偏唐九霄反倒卖起关子,故弄玄虚道:“稍候你便知道了。”
话音将落未落,青篱的声音恰在门外响起:“姑娘,莳花馆出事了。”
此刻,这座盛京城最富盛名的莳花馆,早已被差役围得水泄不通。
花木扶疏的庭院里,楚晏宁持剑而立,冷眼审视着这座彻夜笙歌不绝的销金窟,绯色官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馆内隐约传来女子惊慌的低语与器物碰撞的脆响。
几名守夜的龟公衣衫不整地被押解出来,在晨风中抖若筛糠,面无人色。
随后款款步出的,却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
约莫三十许年纪,身段柔婉,步履从容。许是事出突然,只匆匆披了件碧色锦缎斗篷,镶着绒毛的风帽半掩容颜,反倒衬得那张脸如琉璃般剔透易碎,美得惊心。
楚晏宁的眼神未起半分涟漪。
眼前这位,便是莳花馆的主人,京城曾名动一时的花魁芙娘。
“劳动楚少尹摆出这般阵仗。”
芙娘眼波流转,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惶然,嗓音甜润:“不知妾身犯了何事,竟惊动京兆府亲自上门?”
她说话时微微顿首,风帽滑落几分,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身后押解的年轻衙役见状,不由得放缓了动作,眼神里透出几分不忍。
“待进了京兆府,芙娘子自然明白。”
楚晏宁漠然移开视线,朝身后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封馆。”
二字掷地有声,惊起檐上宿鸟扑棱棱飞向天际。
衙役们闻令而动,铁链相击之声顿时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芙娘被他这般冷硬的态度刺得眼眶微红,面上适时浮现几分惊慌无措。
然而,那双低垂的杏眸深处,却静如止水。
这些年来,想动莳花馆的何止眼前这位楚国公世子一人?纵是身份更显赫,手段更凌厉的,她也见过不少。
到最后呢?
依旧是夜夜笙歌,在这盛京城里屹立不倒。
“大人,有发现!”
正当芙娘欲开口周旋之际,一名差役疾步至楚晏宁身前,抱拳禀报:“按大人吩咐查了那处院落,果然发现一条密道。”
芙娘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
怎么会?那密道所在极为隐秘,馆中知晓者屈指可数,风声究竟是如何走漏的?
“我亲自去。”
楚晏宁按住腰侧的剑,目光掠过她瞬间苍白的脸,沉声下令:“将人押送京兆府大狱候审,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就在衙役领命上前缉拿之时,芙娘眼底的平静终于碎裂。
她猝然抬头,风帽彻底滑落,露出一张血色尽失的脸。
“楚少尹!”
她再维持不住方才的从容,嗓音里透出几分尖锐:“您可知去岁刑部侍郎也曾兴师动众?月前连大理寺都——”
“正因如此。”
楚晏宁冷声截断她的话,眼底厌恶再无遮掩:“今日来的,才是京兆尹府。”
昨晚,大殿下景昭亲自登门拜访,眉宇间罕见的沉郁犹在眼前。
尽管在江南道税银亏空案中始终未能抓住崔家的切实把柄,却顺着钱财流向,牵扯出更骇人听闻的勾当。
江南富庶,人烟阜盛,近年上报的失踪案牍却莫名增多。
这异常之下掩埋的,竟是某些世族大家通良为奴,掠卖人口的滔天大罪。
自先女皇颁下严令,严控贱籍,禁绝人口买卖以来,如此规模,这般猖獗的掳掠贩卖,已是多年未现于盛世光年之下。
更令人发指的事,这罪孽的源头,竟就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中!
楚晏宁心口怒火灼灼,转身欲随那差役前往密道,忽又顿住脚步,侧首对左右沉声补充:“增派一队人手,将人犯送去京兆府。若遇阻拦者,一律以同犯论处!”
铁链声再度哗然响起,比先前更显急促。
芙娘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架住臂膀,她挣扎着回头,眼睁睁看着楚晏宁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内。
晨光刺目,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她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可疑的面孔,又一一否定。
然而,直至此刻,她心底却并未真正绝望。
毕竟她身后倚仗的那位贵人,其权势根基,又岂是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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