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客栈与香云楼仅一街之隔,此刻亦是灯火通明,客商往来络绎不绝。
孙纨派人盯梢那车队动向,实则并无必要。
只因对方行事之张扬,已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我家主子有令,如今营州市面粮价,粟米一石作价五两银子。现下我们出双倍,十两一石!有多少,收多少!”
那铁塔般的汉子大马金刀地往堂中一坐,声若洪钟,话语虽粗,却震得满堂皆寂。
去岁年关时,一石粮食不过五钱银,如今已暴涨十倍。
而这十两的价码,更是足足翻了二十倍!
堂下众粮商闻言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惊疑不定。
“当真?”
一个胆大的商人上前半步,试探着问道:“我手上可有一千石粮食。”
那铁塔般的汉子尚未开口,身旁的随从已利落上前,躬身应道:“自然作数。请这位爷随我到偏厅立契,我们当场预付五成定金。只是有一条,三日之内,须将粮食全数交到我们手上。”
堂下众粮商尚在犹疑,待那随从当真取出一沓银票时,有眼尖的立刻辨出了票面上的印记。
正是景朝最大的裕兴钱庄,千两面额一张,一沓足有五张。
在场皆是行商之人,真假一眼便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五千两官票,通兑全国,见票即付现银!
按眼下行情,即便从外州调粮,快马加鞭运至营州,算上折损,一石成本至多一两。
此前四两利已引得四方粮商云集,如今这竟是足足翻了十倍的买卖!
霎时间满堂喧哗,那侍从身边立刻围满了急切上前的粮商。
“慌什么!一个个来!”
场面混乱,那汉子扯着嗓子喝道:“咱们银子管够!有多少粮食,尽管运来!”
待到人流终于散去,已是夜半三更。
陶然客栈的掌柜守在门口,点头哈腰地送走最后一位商人,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客栈内这批这群不知身份的客人刚到时,便将一沉甸甸的钱袋掷在他跟前。
打开一看,金光灿灿,几乎闪花了他的眼睛。
被着簇拥踏入客栈那蒙面女子一袭烈烈红衣,勾勒精致的眼线尾梢微扬,眸光流转,尽是秾丽迫人的风华。
只见她手臂漫不经心地一抬,赤金臂钏当啷作响,随行侍从便应命而动,抬着各式箱笼悄无声息地步入,将顶层天字号上房重新布置停当。
这般排场气度,莫说寻常高门,怕是王公贵族也不过如此。
掌柜眼尖,早已认出那些器物陈设俱是北夷风格。联想到近日边关战事,以及他们大肆收购粮草的举动,其中关联,不言自明。
然而,那袋金子实在太过丰厚,这念头也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彻底止住,不再多想。
“回姑娘,拢共收上来约莫一万石了。”
那壮汉在蒙面女子跟前,方才外露的凶悍之气尽数收敛,显得格外恭顺老实。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姑娘,小的愚钝……您要买粮,营州市价五两一石也能到手,为啥要搞这么大阵仗,非得出到十两的高价?”
沈卿云闻言,抬眼淡淡瞥了他一下。
那精心描画过的眉眼间,流转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锐利与骄矜。
“黄大力。”
她嗓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带你来,是让你办事,不是让你来问缘由的。照着吩咐去做便是,事情办妥了,自然短不了你的好处。”
黄大力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回想起上次被捉进胡府的情形,他原以为自己这伙人少不了要蹲上几个月大牢。
却没想到,这位沈姑娘竟是个重诺之人,非但放了他们,还将他们收归胡府名下,依旧打理原先的庄子,只是从此做的都是正经买卖。
能安安稳稳地赚钱养家,谁还愿意去过那偷偷摸摸,朝不保夕的日子?
说来也怪,大半年下来,眼前这令他闻风丧胆的女罗刹,竟渐渐让他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敬佩来。
“明日继续收,不仅要收,还要加价至二十两。”
将那些签好的契约交还给黄大力,沈卿云吩咐了句:“照样是有多少,收多少。”
“是。”
黄大力应得干脆利落:“小的这就去安排。”
直到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屋内终于只剩下沈卿云与那位始终静立一旁的侍女。
她抬手轻轻摘下面纱,方才那股刻意维持的,盛气凌人的姿态在顷刻间消散,眉眼间只余下难以掩饰的倦意。
“姑娘。”
那陌生侍女此时才轻声开口,嗓音恢复了原本的清脆柔缓。
竟是青篱的声音。
说实话,在提出这个大胆的计划之前,沈卿云自己也未曾料到,青篱竟有一双如此巧夺天工的手。
她转头望向妆台上的铜镜,眨了眨眼。
镜中那风姿绰约的女子也跟着眨了眨眼。
分明还是自己,却又仿佛不是平日那个自己。
临行前,沈卿云曾悄悄问过青姨,青篱有这么一手本事,何必屈就在她身边做个寻常侍女?岂不是埋没了才华?
青姨却只是摇摇头,笑而不语。
在从辽州赶往营州的颠簸马车里,青篱又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技巧教给她。
譬如如何微抬下颌,让一个眼神流转间透出浑然天成的风情。
又该怎么压低喉音,放缓吐息,使原本清澈的嗓音变得喑哑。
甚至连执杯的姿势,走路的步态,都须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今日在人前露面,若不是你始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恐怕撑不起这场面。”
沈卿云缓了口气,语气真诚:“多谢你。”
“奴婢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青篱脸上覆着与肤色无异的柔软面具,乔装得比沈卿云更为彻底。若非她用的是原本的嗓音,沈卿云几乎认不出她来:“姑娘,明日若以二十两一石的高价收粮,会不会过早引起唐家警觉,进而出手阻挠?”
“他疑心又如何?”
沈卿云染着蔻丹的指尖拈起一枚柑橘,慢条斯理地剥开:“粮食终究不在他唐二手里。他能压得住一时,可利字当头,他能压得住这满城粮商的心吗?”
“要是官府那边的人出面呢?”
青篱仍有些担忧:“他们毕竟现在还是同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沈卿云挑眉冲她笑了笑:“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只要利益足够大,何愁不能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她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将手中剥好的橘子轻轻塞进青篱手中:“且等着吧。”
青篱默默接过,掰下一瓣送入口中。
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漫开,稍稍冲散了心头萦绕的不安。
沈卿云在窗边的矮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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