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触及那张森冷面容的同一瞬,沈卿云五指收紧,狠狠拽落手边的车帘。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心头那阵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按住心口,胡绥留下的那封书信被妥善折起,在胸前衣袋里藏着。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硌着她,带来沉闷而绵长的恨意。
沈卿云能清晰地预料到,若此刻对峙,唐九霄将会是怎样一副姿态。
无非是蹙紧双眉,言语间掺几分恰到好处的意外与痛色,再将所有因果推脱干净。
他自己亦是遭人算计,深受其害的那个。
他总是这样。
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借口与苦衷。
马车终究是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隔着车帘朝她禀告:“沈姑娘,是唐家公子在拦车,说是请您下车一叙。”
“不见。”
沈卿云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若他执意纠缠,便替我带句话。”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车帘之外,霎时陷入死寂。
唯有那句决绝的词,如同冰冷凛冽的剑芒,将最后那一丝微弱的希冀彻底斩断。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字字清晰。
听见这句话的刹那,唐九霄竟真的低笑出声。
可那笑意还未荡开,就猛地呛出一口鲜血。浓重的腥甜瞬间溢满唇齿,他抬手去掩,殷红却仍自指缝间不断渗出。
他本就是从病榻上强撑而起,内伤未愈,外伤犹痛,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赶来,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何其可恨!
他剖出一颗真心,步步为营却终究满盘皆输。而她回赠给他的,竟是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
唐九霄身形微晃,却抬手挥退了身后欲要上前搀扶的侍从,低哑地笑了两声:“好……好得很。”
他咬着牙将那口涌上的腥热咽下,再开口时,声音陡然拔高:“沈卿云!今日之辱,我唐九霄铭记在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拂袖,带着满身几乎凝成实形的戾气与不甘,头也不回地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决然离去。
他的步履依旧维持着世家公子固有的从容仪态,宽肩窄腰,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不曾有半分动摇。
唯有足下那微不可察的沉滞与虚浮,泄露了强弩之末的仓皇。
沈卿云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依然没有掀开车帘。
哪怕一眼。
她只是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晃动的帘布,声线平稳无波,淡淡吩咐道:“启程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前头送灵的车队了。”
辽州与蜀州。
天南地北,山高水远。
胸臆那里一片沉寂,先前那阵翻江倒海的刺痛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只余一片近乎麻木的空洞。
也好。
从今往后,相逢陌路,便是仇人。
路途漫长,自九月秋日启程,车马未有一日停歇,待抵达辽州地界时,节令已悄然步入初冬。
孝服内的单薄秋衣早已换作厚实冬服,沈卿云依旧雷打不动地每日随着灵车步行几个时辰。
寒风卷起素白衣袂,呵气成霜,她却似浑然不觉。
直至她不经意地抬头,望见苍灰色的城墙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依稀可见,沉默地矗立于冬日的薄霾之中。
伴着沉沉城墙轮廓一同显现的,还有另一道自远方疾驰而来的纵马身影。
银鞍白马,仿若流星般飒沓而至,迎向行进的送灵车队。
那道身影在车队前勒马停驻,扬起的尘土在初冬稀薄阳光里纷扬落下,沈卿云抬眸看清马上那位年轻郎君的面容时,心下重重一震。
那迎面而来的五分相似,霎时间撞得她神魂俱颤,恍惚如同梦境。
然而只一瞬,她便清醒过来。
不,不对。
兄长的眼型更纤长些,眼尾也挑得更高,带着几分总也睡不醒的慵懒。
而眼前这人,眉宇间并无半分胡绥那惯有的洒脱散漫,一身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举手投足间,俱是久经沙场的凛冽规整与杀伐利落。
年轻郎君于队伍前勒停,目光在她素白的孝服上一掠而过,却并未停留。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她身后主事的云家管事。
“在下胡野,胡绥的本家堂弟。”
他抱拳行礼,声线竭力平稳,却仍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沉痛:“奉家中长辈之命,特来迎大哥灵柩归家。”
云家管事见他孤身一人,面上刚掠过疑虑,胡野便似有所察,再度开口,语气干脆:“迎灵的车仗俱在城外等候。是在下心切,先行一步赶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胡公子言重,至亲离世,心情急迫乃是人之常情。”
管事连忙还礼:“既如此,便有劳公子在前引路。”
胡野颔首,转身行至灵车旁。指节分明的手掌于冰冷的棺木上轻轻抚过,短暂停留一瞬。
旋即他利落翻身上马,自始至终,除却最初那一眼,再未将任何目光施舍于车旁那一身缟素的所谓义妹。
沈卿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无声却冰冷的排斥。
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愧疚便愈发深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兄长的至亲,更不知入城后,面对胡家人该如何剖白这错综复杂,染满阴谋与鲜血的真相。
千头万绪,皆化作无言的钝痛,哽在喉间。
那道被她强行压抑,深埋心底的拷问,终究避无可避地再度浮现。
她原本,是可以救下他的。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巨大的羞愧与悔恨如同滔天巨浪,轰然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心绪。
沈卿云猛地低下头,几乎不敢迎向扑面而来的寒风,更无颜面对咫尺之外,棺木中长眠的兄长。
她几乎是如失了魂的木偶般,被无声地牵引着,随车马流入辽州城。
眼中不见街市繁华,耳中不闻人声喧嚣,沈卿云只是机械地挪动脚步,遵照礼数,将一整套繁琐而沉重的葬仪流程,麻木地走完。
直至伫立于新掘的坟茔前,看着湿润的黄土一锹一锹落下,重重砸在漆黑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周遭亲族的悲声清晰地涌入耳中,这些时日,那一直笼罩着她的,不真切的恍惚感,才猛地被砸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沈卿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那死死压抑在喉间的呜咽骤然冲破束缚,化为一声凄厉不堪的痛哭。
那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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