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事情。”
沉默好久,何仪还是开了口:“我有位朋友,忽然对唐时衣物感兴趣,想让我帮忙做一身。偏偏我不知道唐人衣物长什么样子,又觉得师兄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呢,就过来碰碰运气。”
说完了,恰有清风穿过假山,于空洞之中哀转呜咽,有若洞箫之声,又越过假山吹到她身上,何仪通身凉快,心头也放松下来,端着茶杯慢慢饮茶——
她缺钱,她见识少,她是个绣娘,这些师兄都知道。
师兄瞧她许久,点头笑了:“我倒是知道——我有唐人的画,摹本也有,知道唐代衣裳长什么样子。”
何仪顿时抬起头笑,师兄悠悠然举起茶杯轻啜一口:“不过,师妹怎么谢我?”
何仪瞧着师兄傻笑起来:“师兄想让我怎么谢?”
男女之间,太多事情都过分暧昧,她还是装傻为好。
“今天,你得留下来给我调颜料。”师兄放下茶杯大笑起来:“成了,我能让你做什么呀?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我还真想把你留在家里,日日陪我作画。”
何仪失笑:“师兄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绣娘,哪里懂什么作画?”
“哎,不准妄自菲薄。”师兄瞧着她的眼中满是惋惜,还有许多的羡慕:“师妹天赋犹在我之上——忘了咱们怎么成为师兄妹的了?”
何仪轻轻摇头,笑容里满是庆幸。
早年她缺钱,恰好做了块顶顶漂亮的帕子,她没有把帕子卖给刺绣铺子,而是耍了个心眼,大着胆子去了珍宝轩。
珍宝轩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好多富贵人家的千金都在里头买首饰。她厚着脸皮把帕子给姑娘们看,大着胆子报出高价,最后卖了二两银子,高兴得她险些喜极而泣。
这还不算完,买她帕子的,居然是珍宝轩的东家小姐;她说以后还买何仪的帕子,何仪连声应了,后来才知道人家不是为了帕子,而是看中了她的绣样,让她帮着看珍宝轩里的首饰花样。
何仪自然答应。她跟着师傅们学习画画,又跟着东家小姐一起看首饰、搭配衣裳,刺绣的技艺突飞猛涨,一年后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梁从训的府邸做事,两年后遇见了师兄。
师兄是珍宝轩的贵客,正为妹妹准备及笄礼物,和她私底下谈了好长时间,俩人画了无数的图样;等成品出来,师兄大喜过望,又震惊于她对颜色线条的敏感,说要和她结为异姓兄妹。
当时何仪正撩拨穆清风呢,果断拒绝了师兄的请求;师兄也不气馁,每每去珍宝轩找她,到了就一起琢磨画画的事情;又过了一年,发觉师兄没有别的心思后,两人就以师兄妹相称了。
说话间师兄已经站起身来,他兴冲冲地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见她跟在自己身后,方才笑了。
师兄书房很是雅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桌上摆着画了一半的画,是覆着雪的亭子;师兄拉着何仪一并看画,两人肩碰着肩:“师妹见过雪吧?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偏偏画不出来……这副《长亭雪梅图》,你觉得什么颜色好?”
长亭外红梅怒放,何仪想了想:“雪在阳光下会反光,有时候是冷光,有时候是暖光;说不定,咱们能用珍珠或金粉覆上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师兄转头望她,兴奋得呼吸都重了:“可到底是用金粉,还是用珍珠粉?”
“珍珠粉,”何仪隔空指着那株红梅:“师兄你看,梅花开得正好,应该是上午;冬日太阳没那么烈,上午还是冷光,雪顶会泛着粉白;不过到了傍晚,落日余辉下,雪顶就该是金红色了。”
“说得对!”师兄连连赞叹,忽地一推她胳膊:“快去磨珍珠粉!粗细你自己决定!”
何仪失笑,四下看了一眼,找到了研磨珍珠的石臼,又从汝瓷小盏里取了珍珠,抱着石臼走到临窗的桌子上研磨起来。
倒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明亮——这屋子采光采风都很好,屋里视线很好;而是那桌子实在贵重——汝瓷小盏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桌子,里头有金箔、有珍珠、有朱砂、有鸡血石、有青金石、还有许多她不怎么能认出来的东西,但一眼可知十分贵重;她在那里研磨,一个不小心震掉个小盏,那可就糟糕了。
研磨到了一半,她举起石杵看了看——上头沾着珍珠粉;见粗细合适,她放下石杵就要去取小盏,却见个放着银匙的小盏到了眼前:“给你。”
何仪感谢地朝着师兄笑笑,小心翼翼地用银匙盛了一半珍珠粉进去,又慢慢研磨起来。
师兄皱眉望着她的动作。等她终于研磨完了,师兄又递了个小盏过来:“师妹,怎么还磨了两种粗细的珍珠粉?”
何仪取出珍珠粉,与师兄一前一后地走到书桌前,放下小盏后才指着画中的亭子道:“师兄你瞧,这里积的雪厚,晨光照的冷些,光明亮些,发光的地方也少些,该用粗的珍珠粉;等到了飞檐,这里雪薄,光是细细碎碎的,珍珠粉一定要细。”
师兄笑容愈发地大,将支干净的毛笔递到她手边:“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师妹,你来涂珍珠粉。”
“我?!”何仪立刻把双手垂在了身侧。她又傻笑起来:“别别别,师兄我没碰过这个,别手下没个轻重,毁了师兄的画。”
虽不知道这张画用了什么纸张颜料,但一看鲜明到刺眼的朱红亭柱、傲雪红梅,就知道颜料很是贵重,她穷,万一出事了赔不起啊。
师兄瞪着何仪:“是我让你涂的,毁了也是我毁的。”
说着一把拉过何仪的手,掰开她手,把毛笔塞进她手中。
何仪紧张地直叹气。她挽了挽袖子,用毛笔蘸了珍珠粉,小心翼翼地涂了起来。
她专心致志地涂粉,师兄也认真地望着《长亭雪梅图》,目光愈发惊艳,也慢慢移向了何仪的手。
这是画圣吴道子的手吧?
不,吴道子的手,哪里有她的手好看?
她的手纤长雪白,手背上隐约显出青筋,细巧的骨节微微凸起;左手的无名指、小指上留着半寸长的指甲,水葱一般;再往上看,她手腕上套着一只青金石手串。
手串成色很好,上头一点碎金都没有,蓝得澄澈深沉,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
师兄忍不住看呆了,忽地听见何仪的声音:“师兄,你瞧瞧好不好?”
“——师兄?!”
师兄的目光直直望着自己手腕,何仪不动声色地把左手背到了身后,又唤了他一声:“师兄这是……看上我的手串,想把它给磨了做成颜料?”
“还真想——这手串料子不错,”师兄也玩笑着:“师妹,给我瞧瞧这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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