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蒙拐骗失败的道长还损失了丹药,在陈斯辙和闻黛要给钱时,他却严肃拒绝,晃着自己空荡荡的饭盆道:“道医炼的丹药,那卖的有卖的一部分,结缘的有结缘的一部分。持一,你叫我一声师叔,我肯定不能收你的钱,没这个道理,给丹药我又不是给不起。”
他捩转视线瞅着闻黛,期间恋恋不舍地瞄了两瞄李晴雨,而后又定睛和闻黛相视道:“咱们能碰见就是有缘分,更何况你跟我这师侄也有不浅的缘分……”
莫名其妙重声咳了两下清嗓子,陈斯辙卡断了道长的声音。
似是心觉奇怪,抑或心知肚明,道长斜睨了陈斯辙一眼,在短暂的视线交汇以后他但笑不语,只是摇着脑袋,片刻后才一挥手道:
“行了,就这么着吧,我要去吃饭了,再不吃人都要饿晕了;你们就去庙外头吃啊,我们庙里份量都是定好了的,让你们吃了就得有饿肚子的倒霉蛋。好走不送!”
他潇洒地大迈步走去了食堂,还真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味道。
但说出来的话既然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又怎么会有人听不见呢?
闻黛古怪地瞥向陈斯辙,偏偏对方别着个脸,还把下颌给扬了起来,不给她窥探的机会。
陈斯辙,似乎比她多知道些什么。
恍惚中,脑际又闪过曾经出现的画面,那双唯一清晰的眼睛……
难不成,她梦里的人其实就是陈斯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闻黛瞳孔短暂地放大,即使只是内心的一个猜疑,也使她浑身不自在。并非抗拒的不自在,更多的,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返程的路被几人不约而同地放慢,说不清是谁在不舍,又在不舍些什么。
许静拿出手机主动提出和闻黛交换联系方式,末了自若邀请道:“一见如故的缘分难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
被陈斯辙一番话打击得不轻,顾器尚且在空濛中,陡然间闻知共餐的机会,内心纠结斗争,最终还是舍不得一起相处的机会,出言附和道:“是啊,刚才那位道长不也去吃午餐了吗?从这里直接回家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不如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餐厅,先一起吃个饭吧。”
陈斯辙耐人寻味地睨去了一眼;顾器愣是眼仁都没偏毫厘,约略是心虚没胆对视,毕竟人家前脚才似威胁似警醒地对他说上那么段话。
恰巧李晴雨也晃了晃闻黛的手,软软道:“闻黛姐姐,我们去吃饭吧,我也饿了。”
在庙里走了那么久,又刚好赶上饭点,且不谈李晴雨是个多么小的孩子,就连他们几个大人都有了饥饿感,闻黛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那我们就先去找一家餐厅。”
餐厅的挑选采取就近原则兼并随机性——
他们走到排列着饭馆的街道上,让李晴雨择一她眼缘比较好的。
于是他,们走进了一家迎宾玻璃门上一侧印着“欢迎光临”,一侧印着“洗剪吹十元”的饭馆。
把目光从红色的断了截的大字上拖回来,闻黛小幅度地点着额头,轻声点评道:“啊……技多不压身。”
顾器趁机跟上一嘴:“还很实惠。”
在漓州,就算是十年前都难找十块钱包洗剪吹的店了。
幸好他们走进店里时,迎上前来的不是有年代感的Tony,也不是对镜而放的沙发椅,而是属于饭馆标配的桌椅。
坐在前台的老板支着下巴打瞌睡,但显然她对脚步声极为敏感,闻黛几人未展走到收银台前,老板就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欢迎光临,吃点什么?”
“洗剪吹……”
一声啧截断了顾器未完结的话,许静扶了下额头,将侧后方的顾器一挡,冲着老板柔柔一笑道:“菜单。”
卧龙碰上凤雏的结果,闻黛现在已经门儿清了。
着急忙慌地把适才被自己压在胳膊下的菜单拿出来,老板把手里的板子递给许静,局促地从收银台里绕出来,走到保鲜冰柜前摊开手指着那些菜。
“你们可以看菜单,也可以直接看这里的。这些菜都是新鲜的,我早上去市场里买回来的,过了夜的菜我都会自己吃或者分给别人,你们放心。”
闻黛牵着李晴雨去冰柜前挑着菜,站在她们后方的顾器瞥了眼身前挂着红色围裙兜的老板,视线游移过她踧踖的细微动作,从交握在一起抓挠不停的手,到脸上眨好几下的眼睛。
他搭讪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丈夫呢?我以为像这样的饭店都是夫妻合伙。”
“我没有丈夫,这家馆子是我自己盘下来的,以前是个小理发店。哎……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那玻璃上的字会不会让人误会了,但是隔壁的说不会,还能够吸引好奇的顾客,我就一直放在那儿没管。”貌似四十有余的老板却未表现出圆滑的成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表露的是真诚。
点过菜以后,闻黛的目光掠了下捧着小本子记菜的老板,蓦地道:“我还蛮羡慕老板你的诶,可以不结婚,自己一个人自洽地完成自己的一生。”
“我也觉得!棒棒!”李晴雨并不是过去的十岁小孩,在互联网的熏陶下,她早已明白结婚的概念。虽说不一定明白不结婚的背后的想法,也不一定明白闻黛所羡慕的究竟是什么。
孩子是不明白的,大人可不是。
另外三个人表情俱出现了些许变化,其中许静垂了下眼睫,拎着包的手指敲点着包带;顾器攥着手攒着眉,不知正思索着什么;陈斯辙就只是看着闻黛的后脑勺,片晌,挂搭了眼。
空荡的饭馆内,他们挑了个靠里的桌位,座位安排为闻黛被许静及李晴雨包夹,顾器紧挨着李晴雨坐下,独剩下的一个陈斯辙和顾器间隔一把椅子,与许静间隔两把椅子,和闻黛面对面——真该庆幸桌子是圆的。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许静双手环胸攲在椅背上,仿佛一直笔挺的脊梁终于愿意软下来。
她侧目觑了眼捧着手机似乎在回着消息的闻黛,等闲道:“你不愿意结婚吗?”
“不愿意啊。”回答得毫不犹豫,闻黛没抬脸,专心致志地给自己的单主敲着小作文。
大脑可以二用般,她一面譬解道:“我一直觉得我不会有喜欢的人,就算有了也没必要在一起吧,不敢想象自己的世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情况……我自己很舒服的,过去的日子,我都在为了其他的事情活着,等这个事情、这些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想去找我自己,做我自己。”
素来对自己的包包极尽爱护的许静搔起了包带,她不自觉地直了直腰,“这个世界上的人大部分都会走上结婚的路径,孩子虽然不一定有,但……”
简直要在屏幕上敲出残影的手指总算停了下来,将自己的小作文给发出去,闻黛昂起下巴。
她偏着头和许静对上视线,莞尔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不在意其他人的人生。虽然结婚的确是大多数人会走的路,但不代表我会走,也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必须要走。对我来说,了解我自己,比结婚更重要,除非那个人能在这件事上帮助我。”
她放弃了自己太久,活着的时候,没多少时间是在为了自己。将自己工具化利用,恨不能将一百年压缩成一年。让所有要经历的都变密集,一口气把所挂念的纵火案给解决,再闭上眼一蹬腿去世。
过去的二十余年,童年的她还不明白探索自己有什么意义,甚至根本不知道去探索自己,那个闻黛在努力地探索这个世界。
父母走后,没心力再探索世界,她只想让仇人不逍遥法外,偶尔入目的经受着苦难的人,能帮则帮。至于她自己,这条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真相大白,让行恶者接受惩罚。
如果可以将事情完美解决,如果未来的时间仍有些多,那就去了解自己好了。
许静又怔怔地抽回了视线,她抿住唇。几道菜已经被端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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