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秋话声落下的瞬间，偌大的殿中便静的落针可闻。
观定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小宫女上前，一左一右地握住她的手腕和胳膊，而后扭着她的身体，就要强行将她带下去。
一众年纪尚小的采女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些胆小的甚至微微发抖，垂着头不敢去看。
“慢着！”
只是当那两个小宫女蛮横无理地推搡着观定意向殿外走去时，一声冷厉的呵斥陡然响起，打破了殿中的寂静，也带来了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出声的徐怀真身上，想要看她如何应对。
观定意见徐怀真出声阻拦后，便踱步走到了自己身旁，不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方才她并非真的无所畏惧，只是她相信，徐怀真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她又一次站了出来。
又一次，保护着自己。
徐怀真挥手拨开那两个小宫女擒住观定意的手，而后转眸看向怒不可遏的万秋。
“方才万宫令是没有听清我所说吗？”徐怀真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掷地有声，“观采女所答，无错。”
她说罢上前一步，身量不算高大，却稳稳地挡在万秋和观定意之间，目光平静，语气里也满是从容淡定：“这回，万宫令可听清了？”
随着徐怀真的话音落下，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万秋脸色铁青地看着徐怀真，伸手指着她的鼻尖，“你！”
只是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徐怀真便缓慢而又清晰地背诵道：“《内廷规训》第三卷器物规制，第三节仪仗，三条一款有言。”
徐怀真凝眸注视着万秋，一字不差的将她方才所问的那道宫规默诵了一遍。
“从三品与上者仪仗出行，其伞盖形制，尤为贵峻：顶饰银铸浮屠，卓然于上；伞面分三檐；而外覆茶褐轻罗，内衬正红宫绢，华贵雍容，威仪自生。”[1]
每一个字徐怀真都说的极为清晰，让殿中的所有人都能够听清。
说完，她抬眼直视万秋，目光澄澈，唇畔衔笑，轻轻歪了歪头，似有所惑道：“这宫规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内容，我应当是没有记错的。”
“万宫令若坚持认为观采女所答有误，不如提请尚仪局女官前来评定？”
“毕竟我身为教习，职责所在，不敢擅专，需得确认正误，以正视听，才好继续教导诸位采女啊。”
若说方才一众采女还不能确定观定意所答是否正确，如今听来徐怀真所诉，众人便顿时心如明镜，确认了是万秋在睁眼说瞎话，故意针对。
于是便纷纷将目光移到了万秋身上，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檀香更是在万秋身后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嘚瑟！张狂！
只是檀香虽然看不惯万秋的行径，但还是为徐怀真捏了把汗。
万秋如此胆大妄为，随口攀咬，显然是得了贵人的授意，虽然她找的借口有失稳妥，确实不能任她胡乱施为，但徐怀真这般针锋相对，只怕也会引得万秋身后之人不喜。
然而，出乎檀香意料的是，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万秋，在听到徐怀真的话后，脸色竟是变了几变，但终究不曾开口。
被顶了回去的万秋，瞪看着面前的徐怀真，胸膛起伏，显然已是怒极。
但她却硬生生的将自己喷薄欲出的怒火压了下去，只是用狠戾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徐怀真。
半晌后，她才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而后猛地一甩袖袍，对着那几个愣住的小宫女厉声道：“还杵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还不快走！”
说完，她竟不再继续纠缠，而是带着满腔怒火与不甘，转身快步离开了正殿。
只是她的背影里，还透着一股满是憋屈的戾气。
万秋离开后，殿内冷凝的气氛却并未消散，一众采女神色惶惶，显然没有心情继续上课了。
徐怀真倒是始终面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回眸看着神情不自然的一众采女们，略作思忖后，便开口道：“罢了，今儿就先到这儿吧，大家都散了吧。”
“喔，只是记得回去了，要将今日所讲授的宫规内容都背诵下来，知道吗？”
采女们闻声恭谨地应下后，便三三俩俩的各自离开了正殿。
须臾后，殿中便只剩下了徐怀真和檀香二人。
只是殿中虽无他人，但檀香还是谨慎的将徐怀真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我的好妹妹！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
心急如焚的檀香压低了声音，语气又快又急地说：“那万秋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找茬，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啊！你又何苦这般往死里得罪她？”
徐怀真轻轻拍了拍檀香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垂下头，低声道：“姐姐安心，我自然看得出她背后有人。”
“那你还……”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搬出尚仪局。”
徐怀真目光沉静，语气平缓地分析道：“万秋既然选择以宫规习礼这等规则之内的事情发难，而非直接以她身后之人的权势压人，就证明她背后的人，目前还不想将事情闹到明面上，只想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悄无声息地将观定意送出宫去。”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既然她们想按规矩来，那我们就陪她们按规矩来。”
“是以当我提出要请尚仪局女官来评定时，就等于要将此事摆到台面上。而她背后之人既然不想将事情闹大，引起更多关注，那么万秋就绝不敢接这话茬，只能暂时退去。”
檀香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若今日我们真的任凭万秋如此糊涂行事，只怕日后咱们也免不了要跟着吃挂落，她万秋有人保，咱们姐妹可没有……”
皇城之中宫规森严，尤其是采女与淑女习礼之时，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点差错。
今日殿中可是有着一百多名采女在。
而观定意分明没有答错，最后却以答错之由被判为习礼不堪，遣送出宫……
此事传出去后，六尚局和殿中省可不会管万秋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只会因为教导有误，从而责罚她们这些教习宫女。
不过檀香虽然能够理解徐怀真的做法，但她还是眉头紧锁，有些担忧地说：“可那观定意的身份，终究是个祸害，让她留在宫里，迟早要出大事……”
“其实，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就让万秋找个借口把她送出去，岂不干净？”
闻言，徐怀真眸光微动，沉默了片刻后，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授意万秋将观定意遣送出宫的人，八成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檀香睁大眼睛，忽地松开了徐怀真的衣袖，惊讶地问，“果真吗？你是如何猜到的？”
“这不难猜，皇后娘娘统管后宫，采选之事虽然不曾亲力亲为，但终究属于宫务范畴。而观定意能入宫，就说明皇后娘娘统领后宫不力，才会叫人钻了空子，将她这种身份有异之人送入宫中。”
“所以只有皇后娘娘，才会想要不惊动更多的人，悄无声息的将观定意遣送出宫。”
听得此言，檀香浑身一震，一脸惊恐地握住徐怀真的手，说：“既然你都猜到了万秋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你怎么还敢对她如此强硬？你不要命了吗？”
徐怀真反手交握回去，安抚地拍了拍檀香的手背，又笑着说道：“姐姐不用担心，万秋不敢去找皇后娘娘告状的。”
见檀香仍旧面色惶然，徐怀真便继续解释：“你想想皇后娘娘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今儿是万秋自己办事不力，她又哪里敢去找皇后娘娘呢？”
“是了，皇后娘娘平日里最重规矩，而万秋方才以为有人撑腰，就失了分寸，想要用不曾学过的宫规拿捏观定意，却没成功，只能胡说八道，准备强行将观定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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