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热茶的雾气还未散尽，袅袅升腾着飘向上空。
徐怀真垂眸望着茶盏中舒展旋浮的叶片，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还跪着一个人。
片刻后，她才将目光落在褚明绪的身上。
只是她似乎对此情此景已经习以为常，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惶惑无措，也没有上前搀扶问询的意思。
她只是那样平淡地看着，目光沉静澹然，没有掀起一丝一毫地波澜。
仿佛眼前少女这突兀的一跪，平常到如同挪动了屋内的桌椅摆设一般。
整间偏厅内，一时间静的只能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其他采女活动交谈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直到估算着休憩时间即将结束，徐怀真才终于开口，坦然自若地说：“褚采女，你若是没有旁的事情要说，便起身出去准备上课吧，时辰快到了。”
跪在地上的褚明绪闻言，脸上泫然若泣的悲戚神情顿时一僵，随即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她弱弱地抬起眼看向徐怀真，却只看到了一张毫无动容的情貌。
唇瓣翕张，褚明绪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心里涌起一股无力的怅然。
她原本打算用这郑重其事的一跪，再摆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态势，来挟持徐怀真的怜悯之心，从而逼得徐怀真不得不应承或至少仔细询问一番。
然而她却没料到徐怀真竟根本不接招，甚至对她的行为直接视若无睹。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只是眼见徐怀真已作势欲离，褚明绪知道自己的盘算落空，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找台阶下。
她连忙抬起脸，语气带着几丝急切去说：“徐侍仪请留步！小女确实有事相求！”
徐怀真闻言脚步微顿，侧身看她，却依旧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褚明绪只得就着跪地的姿势，垂着眼睫快速说道：“小女有个姐姐，在小女很小的时候便被选入宫中了，可自那以后，她便音讯全无……”
“我此番入宫，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找到姐姐，哪怕是……哪怕是知道她的死讯也好……”
话落她抬起头，眼中涌上一汪清泪，水润的眸子里盛满了真切的悲伤。
“可我刚刚入宫，人地生疏，什么都不懂，实在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面上带了几分委屈之意，褚明绪怯怯地望着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身前的徐怀真，“我听闻徐侍仪您在宫中多年，人脉广阔，心地仁善，所以……所以这才冒昧前来，恳请徐侍仪能施以援手！”
徐怀真听完这一番泣泪剖陈，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问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哪一年入宫的？”
“姐姐名叫褚明宜。”褚明绪连忙回答，“是永熙七年采选入宫的。”
褚明宜，永熙七年……
徐怀真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略略垂下目光，“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径直朝门口走去。
褚明绪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心怀忐忑之下，也顾不得再跪着博取同情，慌忙起身拦住了徐怀真。
她泪意明显的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试探追问道：“徐侍仪，您会帮我吗？”
徐怀真被迫停下脚步，看向褚明绪殷红的眼圈，语气疏离地说：“宫中人事繁杂，寻一个多年前入宫的宫女，并非易事。”
说着，她见褚明绪满含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便又思忖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她与我同年入宫，若有消息，我会告知于你。”
徐怀真入宫九年，深知深宫艰险。
尤其是她们这种底层宫人，更是如履薄冰，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会要了她们的命。
如此环境之下，力所能及的相互帮扶，是宫人们的生存之道。
所以她没有拒绝褚明绪，但她的话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承诺。
褚明绪自然也明白徐怀真的意思。
不过她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已是她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多谢徐侍仪。”褚明绪矮身一礼，郑重致谢。
徐怀真看着她垂首时露出的乌黑发顶，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说来，我与你算得上素不相识，你为何独独来找我帮忙？”
褚明绪直起身抿了抿唇，低声道：“因为……因为我看到您昨日帮助观采女了。虽然我不知其中的具体缘由，但能感觉到，您……您是个心善的好人。”
“好人？”
徐怀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的弧度，轻笑着摇了摇头。
“皇宫之中，可没有好人。”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褚明绪尚且稚嫩的脸庞，语气轻缓：“还有，以后不要再用下跪胁迫旁人了。”
“你要知道，在宫里，跪拜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们这些做宫人的，跪过太多人了。”
“膝盖弯下去容易，但想要靠它换取什么，却很难。”徐怀真语气淡漠。
一言落下，褚明绪正要开口之时，催促上课的钟磬声却恰好清脆地响起，打断了褚明绪的话。
“走吧。”徐怀真也没有追问她要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缓步上前打开房门，示意褚明绪和她一同离开。
与此同时，一脸得意笑容的万秋，正带着几个小宫女，迈步踏过了藏秀宫大门的高槛，直奔正殿而去。
她们一路气势汹汹的来到正殿外，却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窗外。
听着殿中徐怀真讲述宫规的清亮声音，万秋阴沉的目光透过窗棂缝隙，冷冷地注视着殿内情形。
片刻后，待她清楚了徐怀真课程的进度如何，便猛地伸手，哐当一声，重重地推开了殿门，带着身后的小宫女，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殿内所有人，采女们纷纷受惊地回眸，见到便是面色不善的万秋气势浩荡而来，于是慌忙敛衽施礼：“见过万宫令。”
徐怀真和檀香也停下授课，上前行礼。
万秋对于昨天徐怀真下了她的面子，还有些耿耿于怀，此时便只是轻蔑地瞪了徐怀真一眼，又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而后她径直走到了一众采女面前，锐利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视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方才我在窗外看了片刻，”万秋开口，刻意端出一副威严冷肃的模样，“瞧着倒还算认真。不过尔等是不是真的用心，还需抽查检验一番才知。”
说着，她扫视了一圈众采女，随手点了一个年岁颇小的女孩儿，问道：“你说说，若是和旁人说明太子所需之物时，应当如何称呼？”
那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开始被点到时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瑟缩惶恐，但听到问题后，便松了一口气，上前答道。
“回宫令的话，宫人称呼太子时，当为殿下、东君或是青君。”
“嗯，退下吧。”万秋略略颔首，又随手指了一个十岁左右的采女，“你若得遇正四品婕妤娘子，请安时，可否称她为夫人啊？”
“回宫令的话，按品阶婕妤娘子不得称为夫人，可若婕妤娘子身负功绩已上玉牒，便可尊称夫人了。”小采女垂眸回答。
“不错，退下吧。”
万秋点头，而后又伸手点了几个采女，询问的皆是徐怀真刚刚讲授过，且较为基础关于自称尊称的宫规条目。
被点到的采女也都一一流畅地回答了出来。
立于她身后的徐怀真和檀香见她这番作态，不禁对视了一眼。
檀香情绪外露的撇了撇嘴，显然不耐烦万秋这幅挟贵倚势惺惺作态的模样。
徐怀真也无奈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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