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了，一切都乱了，她的心跳她的思绪。只知道少年额头微凉，咫尺的呼吸却温热。
“是没热度了。”林凡理好许橙刘海，“你在寝室是不是睡得不好？唐小雪和我说了情况。”
许橙没说话。
林凡理解她怎么想，但事已至此，她既然不愿意换寝，那就通校。之前不通校他不多管她，但现在他必须管她。
“等下我给外婆打电话，你这几天回家休息。晚自习下课我来接你，我带你回去。”林凡的语气不容置疑。
许橙变作薄薄软软的绒：“谢谢哥。”
她知道这几天回去休息比较好，病可以恢复得快，但许橙不想让外婆担心，所以没说。其实，她心底里是想回去的。
晚自习下课没多久，林凡出现在十二班，站在许橙身边等她理东西。这会儿班里人还多，大家看到林凡已经见怪不怪。
起先林凡来送东西，很多同学都惊讶，林凡大家都认识，但来文科班找女生的林凡……知情的人解释，没八卦没八卦，他俩是兄妹。
林凡拿走许橙的书包，单肩背着。
他平时回家什么也不带，连书包也不背，嫌麻烦。倒是许橙，生着病，还惦记要往书包里塞本历史书，睡前再看十分钟。
林凡帮她拿东西，许橙没抗议，因为实践出真知，林凡想干的事情她拒绝不了。不过她今天的确不舒服，他帮她，她可以偷些懒。
许橙有一点儿小高兴，小放纵。
林凡的步子比往常慢，是在特意照顾病人，他还打趣她，笑得揶揄：“小橙子，还有力气走路吗？要不要哥哥牵你，或者背你？”
许橙扁扁嘴不说话，径直往校门走，林凡拍拍她肩：“去车棚，骑车带你回去。”
“你骑车带我？”许橙疑惑，“我记得你的车不可以带人的。”暑假上尖子班，她和林凡一起上下学，知道他的车没有后座。
“换了一辆。”林凡没多解释。
新车干净锃亮，后座装了软垫。林凡以前那辆车是山地的，很帅很酷，但带不了人。
清清亮亮的月光下，许橙想，林凡真是个好哥哥。可我坐你的单车后座诶，这是电视剧里的浪漫场景，你是我哥哥……
女孩子想东想西，林凡说：“上来吧。”
然而许橙定在原地，她发怵。虽然林凡很让她感动，但坐人后座这件事，她有阴影。
学自行车是小学二年级的事，许橙印象深刻。那时候周谨一在学，外婆就让她一起学。一开始许橙学得好艰难，一上车车就往边上倒，简直像在和她作对，气得她说不要学了。周谨一已经学会了，站在一边笑。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许橙感受到一种嘲笑，小时候的周谨一就是这么坏。
许橙有了小脾气，周谨一只好说她学不会也没关系，以后都他骑车带她。
于是，装了个座椅。
许橙很高兴地坐上去。
周谨一没骑多少路，迎面窜来另一个骑车的小孩，三个人齐齐摔倒。从此，许橙再不敢坐别人的后座。她咬咬牙学会了，自己骑。
现在，林凡看她一动不动，挑眉：“小橙子，你不会是怕掉下去吧？”
“嗯。”许橙直言不讳。
在这种事上她不逞强。
“很简单，你抱紧我就好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掉下去。”林凡的话说得可轻松。
许橙想收回自己的话。
许橙认命地坐上车。
树影搅散路灯灯光，一波一澜的碎光里，女孩子脸上的红时隐时现，甜津津的桃粉。头顶的月亮不说话，但连月光也都是清甜的。
许橙的睫毛颤个不停，风吹着她呢。
车速被刻意放缓，链条平稳地滚动一圈又一圈，但许橙还是条件反射地害怕，本能地抱住林凡。她的手在他腰上。
林凡穿一件外套，一件短袖。他的外套总是不羁地敞开，不拉拉链，而里面夏季短袖校服很薄，只那么简单的一层布料。
掌下灼热的体温，绷紧的硬实的肌肉……许橙低头闭眼，想缩成一团抛弃这个世界。
可还有心跳，太快了，快到甚至有点儿喘不上气。那么鲜明那么清晰，咚咚又咚咚，她现在几乎贴在林凡背上，她很怕他感受到。秋夜风凉，便哄得脸上更烫，比发烧还要烫。
自行车碾过几片秋叶，沙沙声里，幸福家园近在眼前。可不知道哪儿跑来一个声音，在许橙心里说，慢一点呀。
是否错觉，车速好像真的慢了下来。梧桐叶铺了满地，悠悠，秋也正好。
外婆在楼下等他们。她搀许橙下车，手往脸上一摸，吓一跳：“怎么烧成这样啊？”
不是发烧的烫……许橙埋下脑袋，只恨还没到戴围巾的季节，不然就可以包起大半张脸，不让别人看见。
好在夜色浓，林凡没瞧出什么，说：“白天已经没有热度了，大概是刚刚坐车的时候怕掉下去，紧张的。睡前再量下体温吧。”
话正经，但含着点笑。笑话就笑话吧，许橙想，只要他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
“那明天早上五点五十我在楼下等橙子，她还生着病，我骑车带她去。”林凡说。
外婆连连点头：“真辛苦你了凡凡，橙子，你要多谢谢你哥哥呢！”许橙乖乖说了句“谢谢哥哥”。
外婆塞给林凡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饭盒，说：“外婆炖了只老母鸡，本来想着凡凡你和橙子一块儿上楼去吃，但你们晚上放学这么迟，就给你盛了点出来，凡凡你带回去吃啊。这盒子保温好，你到家应该还热着呢。”
“谢谢外婆。”林凡说。
外婆又念叨：“这回去也没个人照顾，凡凡，你一定好好顾着自己啊，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那边忙，那你就给外婆打电话，或者和你妹妹说。这两天降温，你也好好穿衣服，别和你妹妹一样生病感冒了。那袋子里还有点鱼腥草呢，你拿它泡水喝，预防预防。”
林凡一愣，随即，微寒的秋夜里他笑得和暖，是清晨薄雾下的阳光：“会的外婆，我有事就和您说。”
“路上慢点骑，不着急啊。”外婆嘱咐起来总是没完没了，“虽然近，但还是不方便，你要和橙子一起住，外婆还能照顾你呢。”
心猛地一跳，许橙抬起眼，撞上林凡也带着讶色的眼睛。
“那太给外婆添麻烦了。”林凡转瞬坦然，只当老人家在客套，“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从这里骑车回去也就三四分钟。妹妹身体还不舒服呢，外婆，你们先回家吧。”
外婆叠声说好，看着林凡骑车离开，才带着许橙上楼。许橙吃夜宵，外婆絮叨：“这样生病就是抵抗力太差了，要好好补补，学校里吃得不好，回家多吃一点。”
许橙啃着鸡腿，含含糊糊“嗯”两声。
“其实通校也好，外婆就能天天看见你了，心里都踏实点。你们学校非说要住校，可小雪她现在不是都通校了？我们家和学校近，本来就用不着住校。”外婆说。
许橙解释：“住校方便学校管我们嘛，通校的话，要去医院开张睡眠障碍的证明。”
“那我们去开一张不就好啦？橙子你回家睡，外婆还能帮你洗洗衣服做点吃的。读书这么辛苦，哪还有空管其他事情？回家吃也吃得好，睡也睡得好。你和凡凡一起上下学，多方便呀。”外婆滔滔不绝。
许橙差点咳起来：“怎么好天天麻烦凡凡哥哥啊？而且下课都那么迟了，外婆你每天九点半就要睡觉的。”
“外婆年纪大了睡得早，那么就把夜宵留在锅子里，你自己热热吃呀。衣服我第二天给你收拾，这不很好吗？”外婆和许橙争起来了，“凡凡是睿睿亲哥哥，变相的不也是你亲哥哥？凡凡对你好，橙子你记在心里，以后也对凡凡好就好了。”
她亲哥哥……许橙喝不下汤了，只说：“外婆你就别多想啦，我就这几天生病，等我身体好了，我还是要住校的。”
她可不能天天见林凡，这是规定。
天天见，那还得了？她完蛋了。
三天后，许橙觉得自己的病好了。除去说话还有点儿闷，其他症状都没有了。于是，早上在自行车棚停好车，她和林凡说：“哥，我已经好啦，可以继续住校了，你晚自习下课不用来接我了。”
林凡蹲在地上锁车，没说话。他背对着她，许橙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
林凡站起身，没看她，直接往教学楼走：“你找老余拿了多久的请假条？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吧。”
“嗯，一个星期。”许橙紧紧跟着，林凡脚下生风，步子很快，“但是我已经好了，所以不用再麻烦你了。”
“麻烦？你要是觉得这就是麻烦，那你麻烦我的还少么？”林凡依旧不看她，“我不认为这是麻烦，许橙，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林凡喜欢把好听的话说得难听，许橙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但这回，他好像有点生气？因为他叫了她的大名。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好吧，但是我没有必要再回家休息了呀。”许橙辩论的功夫很浅。
林凡突然停下，许橙没刹住脚步，直接撞到他身上。她连忙后退，疑惑地抬头看他。
“反应这么迟钝，你觉得这叫好了？”林凡的声音像在冬天，他抬步就走，“既然是一个星期的请假条，那就再回去睡两天。”
“可是——”
“放学我来接你。”
许橙一脚踢开一个石子。
可恶可恶，林凡讨厌死了。他要是生在封建社会，一定是那种专制主义集权程度百分百的暴君，她要起义，要推翻这种邪恶的统治。
“你有意见？”林凡瞥她一眼。
“没有。”许橙说。
许橙默默叹气。寺庙里的老师父说，人有很多贪嗔痴，日常生活中一定要好好修行，把这些贪嗔痴都修掉，内心才会平静快乐。
许橙觉得，林凡这个人，她喜欢他的这整件事，就是她这辈子必需的修行。
他是她的贪嗔痴，她要把他忘掉。
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邪恶势力太强大，短时间是忘不掉了。道阻且长，道阻且长。但也没关系，等熬过了这周，下周她就重新住校，不会再天天见他。
这个周末刚好放中秋假，外婆嘱咐林凡好几遍，一定要过来吃晚饭。
中秋早上，外婆让许橙给林凡发消息。
中午，让许橙给林凡打电话。
下午，让许橙问林凡，有没有过来啊？
许橙觉得林凡是个两面派，平时姿态凉凉的，但对外婆很乖很孝顺，典型的好外孙。自从第一次一起吃过饭，不仅说的话变多了，而且还说得很好听，总是哄得外婆心花怒放。
他对她说话可没这么好听。
不过，念头飘得远了，觉得外婆能喜欢林凡，这很好，最好能像喜欢周谨一那样……
林凡说他在路上，许橙跑到阳台，趴在窗户等他。终于捉住男生的身影，在一树刚泛黄的梧桐底下，他走得不疾不徐。
忽然，林凡抬头，也望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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