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去省城筹备个展的第三天，谣言像山间的瘴气一样，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最开始是吴婶的女儿在县中学听同学说的：“你们寨子是不是有游客摔下过山？听说腿都断了，赔了好多钱封口。”
接着是小禾接到取消电话时，对方支支吾吾：“那个……我同事说你们那儿手工绣品用的是机器绣线冒充手工，一幅卖好几百，是不是真的？”
然后是岩旺在县里采购时，五金店老板压低声音问：“听说你们寨子吃饭宰客？一只土鸡要两百？”
谣言有三个版本，每个都直击要害：
版本一：安全事故。“云渺寨后山徒步线缺乏安全设施，去年有驴友摔伤，寨子赔了八万才私了。”
版本二：以次充好。“所谓手工苗绣，其实是机绣半成品拿回来加几针，就按纯手工卖高价。”
版本三：价格欺诈。“住宿条件差，但收费比县城酒店还贵，吃饭更是看人下菜碟。”
更致命的是，这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有人在短视频平台发了几段模糊的视频：一段是后山某处陡坡，配文“这就是云渺寨‘安全’的徒步线”；一段是某工厂车间里机器绣花的画面，配音“猜猜这些‘手工绣品’卖多少钱”；还有一段是县城某餐馆的菜单特写，价格被刻意圈红。
视频的发布时间集中在阿雅去省城的同一周，发布账号都是新注册的，内容直指云渺寨。
客流量像退潮一样，再次下滑。
原本因为陈馆长来访而回升的预订，短短三天内取消了七成。工坊的咨询电话从早响到晚，不是预订，是求证：
“你们真出过事故吗？”
“绣品能提供制作过程证明吗？”
“价格表能不能提前发一份看看？”
小禾接电话接到嗓子哑，解释到后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第四天下午，阿木爆发了。
当时工坊里正在开应对会，岩旺拿着手机念最新一条恶评：“‘去过的都知道，那地方就是个坑’。放屁！老子这就去邻县，把那家破公司砸了！”
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碎裂。
“岩旺！”石远喝止。
但阿木已经站了起来。他脸色铁青，眼睛里全是血丝：“石远，这次你别拦我。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你还在这儿开会？”
他抓起墙角的柴刀就要往外走。
石远一步跨过去，挡在门口。
“让开。”阿木声音低沉得像野兽。
“不让。”石远盯着他，“你现在带人过去，打一架，然后呢？派出所介入，媒体曝光，‘云渺寨村民暴力威胁竞争对手’——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阿木的拳头握得咯咯响。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坐实谣言。”石远一字一顿，“他们正等着我们失控。你这一刀下去，砍的不是他们，是咱们寨子三个月的努力，是所有社员的信任，是阿雅在省城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
阿木的柴刀慢慢垂下。但眼神里的怒火没熄：“那你说怎么办？等着他们把我们搞垮？”
“不。”石远转身走回桌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
反击方案
一、开通官方账号（抖音、视频号、小红书），名字统一：“云渺寨合作社”。
二、发布系列真实记录视频：
徒步线全流程跟拍（从安全讲解到全程陪护）
绣品从设计到完成全记录（阿雅的手、针线特写、时间戳）
食宿透明化：房间实拍、菜单明码标价、食材来源展示
三、制作《云渺透明度报告》PDF，公开：
所有产品成本明细（绣线进价、工时成本）
定价计算公式（成本+合理利润+公益金）
安全投入明细（护栏、救援设备、保险）
合作社账目摘要（每季度公示）
四、邀请真实游客分享体验：
联系林静（小雨妈妈）等老客户，请他们发客观评价
征集游客原创内容，给予民宿住宿券奖励
他写得很快，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写完，他转身：“我们要做的不是辩解，是透明。谣言最怕阳光。我们把所有东西摊开给人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小禾犹豫：“可阿雅姐在省城，绣品制作视频……”
“我联系她。”石远拿起手机。
视频接通时，阿雅正在省博物馆的临时工作室里。背后是高大的玻璃窗，窗外是省城的夜景。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
石远简单说明了情况。
阿雅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用手语比划：“等我一下。”
她调整手机支架，把镜头对准工作台。桌上摊着一幅绣到一半的作品——是《呼吸》系列的延伸，这次绣的是星空的轨迹。她打开台灯，调整光线，然后开始录制。
没有剪辑，没有配音，就是最原始的第一视角：她的手拿起针，穿线，在绷好的底布上下针。镜头特写针尖穿透细布的瞬间，丝线被缓缓拉出，在光下泛着微光。
她绣了整整半个小时。过程中，她偶尔会停下来，用手写板在镜头前写字：“这里要用乱针，因为星星的光是散的。”“这个颜色不对，要换一种蓝。”“手腕有点酸，休息十秒。”
录制结束，她拿起手机，在手写板上写：“这段够吗？不够我可以录更长的，从画草图开始。”
石远喉咙发哽：“够了。你那边筹备已经很累了……”
阿雅摇头，写：“寨子的事最重要。我今晚再录一个视频，专门回应质疑。”
那天深夜，阿雅的回应视频发布了。
不是通过石远的新账号，而是通过周老师和陈馆长帮忙认证的“非遗传承人-阿雅”个人账号。
视频里，阿雅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衫，坐在工作台前。她没有用手写板，而是直接在纸上写字，一页一页展示给镜头：
第一页：“我叫熊阿雅，云渺寨绣娘。从七岁跟外婆学绣花，今年二十八岁。”
第二页：“一幅绣品需要的时间：设计1-5天，配线1天，刺绣10-30天，装裱1天。最短12天，最长37天。”
第三页：“这是近三个月我完成的作品清单，共7幅。平均每幅用时22天。”
第四页：“手工绣和机绣的区别：手工针脚有呼吸，机绣针脚像尺子。附对比图。”
她真的附了一张对比图——左边是她绣的蝴蝶翅膀，右边是机绣的。放大十倍后，差异一目了然。
第五页：“关于价格：我的绣品定价公式——材料成本+工时（按本地平均日薪）+设计溢价。所有作品收入40%归我个人，60%入合作社公账，用于寨子建设和帮扶老人。”
第六页，也是最后一页，她写得很慢，一笔一画：
“我不会说话，但我的手会说话。我的每一针，都连着云渺寨的山、水、人。你可以质疑价格，但请不要质疑这份手艺背后的生命。”
视频最后十秒，是快放的她刺绣的过程。从晨光到夜深，窗外的天光变化，只有她的手一直在绣，稳而持续。
视频发布两小时，播放量破十万。
周老师第一时间转发：“这是我的学生，她的每一幅作品都经过我的眼。污蔑手艺的人，不配谈文化。”
陈馆长也转发：“省博物馆即将收藏阿雅的《呼吸》系列。我们选择作品的标准只有两个字：真诚。”
曾经来过的客人们自发在评论区分享体验：
林静发了九宫格照片：小雨绣名字的专注、瀑布下的彩虹、长桌宴的热闹、还有阿雅教小雨手语的那张抓拍。配文：“云渺寨给了小雨一个开口说话的夏天。有些地方，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
其他客人也跟帖，有人发徒步时的安全装备照片，有人发绣娘手把手教学的视频，有人发菜单和实际饭菜的对比图。
舆论开始反转。
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凌晨两点，阿雅的视频评论区突然涌入大量恶评：
“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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