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下达后的第七天,阿雅把自己关进工坊的小隔间,再没出来。
不是逃避,是冲锋。
第一天,她完成了《呼吸》系列的第二幅作品——《源》。这幅绣的是玉带河源头瀑布,但完全不是写实的瀑布。她用数百根不同粗细的银线,垂直排列,通过针脚的疏密和捻线的松紧,制造出水流从高处坠落的动态错觉。更绝的是,她在绣线中捻入了一种特殊的夜光丝——白天看是普通的银白,关灯后,那些丝线会发出幽蓝的微光,像月光下的瀑布。
第二天,第三幅——《脉》。这幅绣的是河流中游,河床的脉络。她用深蓝、靛青、黛紫三种颜色的丝线交织,绣出河底卵石的肌理和水流冲刷出的纹路。触碰绣面时,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那是她刻意留下的针脚起伏,模拟河床的真实触感。
第三天,第四幅——《息》。这幅最难,绣的是河流汇入更大水系前的平静河湾。水面如镜,倒映天空和两岸树影。阿雅用了“双面绣”的技法,正面看是水面,翻转过来,倒影依然是完整的。她在绣品边缘缝了一圈极细的铜丝,当观者手持特制的小磁石沿铜丝滑动时,绣面上的“水面”会产生微澜——磁石是“风”,绣品是“水”,风过水动。
第四天,她没绣第五幅,而是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
清晨,她背着竹篓上了后山。岩旺不放心要跟,被她用手语制止:“我一个人,安静,快。”
她沿着徒步线路,采集了十二种植物的标本:红豆杉的心形叶、紫竹的斑纹竹节、石壁上的银线蕨、溪边的水菖蒲、还有那些只有本地人才叫得出名字的野花野草。
每种植物采三份:一份完整植株,两份叶片或花朵。
回到工坊,她开始处理标本。不是简单的压平干燥,而是一种复杂的工艺——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保持植物原有的颜色和形态,然后在两层极薄的透明丝绢中封存,边缘用银线锁边。
处理完标本已是深夜。第五天一早,她召集了所有绣娘。
工坊的长桌上,摊开着十二个绣片底布,每个底布上都预先绣好了简洁的边框纹样——那是阿雅根据每种植物的形态特征设计的专属纹饰。
“这些,”她在手写板上写,“是我们徒步线上的十二种特色植物。我要把它们做成‘植物标本绣片’。”
她示范:取一片处理好的银线蕨标本,放在底布中央。然后穿针,用几乎透明的丝线,沿标本的轮廓细细绣一圈固定。不是完全覆盖,是若隐若现地“镶嵌”在绣面上。最后在角落绣上植物的苗语名字和拉丁学名。
“每个绣片配一张故事卡。”阿雅继续写,“写这种植物在寨子里的用途、传说、生态意义。还要录一段语音,生成二维码,绣在卡片上。”
王阿婆第一个明白过来:“这样客人买了绣片,一扫,就能听见咱们讲这株草的故事?”
阿雅点头。
“妙啊!”吴婶拍手,“那些模仿的,能偷照片,能压价格,但他们偷不走咱们山里的草,偷不走咱们嘴里的故事!”
绣娘们立刻动起来。王阿婆负责写故事——她记得每一种草的药用偏方;吴婶负责采集更多标本;玉梅手最巧,负责镶嵌工艺;其他绣娘分工绣边框、锁边、做卡片。
阿雅自己则回到隔间,开始绣第五幅,也是《呼吸》系列的最后一幅——《合》。
这幅绣的不再是具体的河流,是概念。她用了十二种不同材质的线:丝、棉、麻、毛、甚至还有从旧渔网上拆下来的尼龙线。这些线被捻成一股,绣出抽象的、无限循环的波纹。绣品的形状也不是传统的方形,而是一个圆——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永不停息的流动。
她绣了整整两天两夜。中间只出来喝过几次水,吃过几口饭。小禾把饭菜热了又热,最后只能叹气:“让她绣吧。这时候拦她,才是害她。”
第七天傍晚,阿雅推开了隔间的门。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但整个人像一块被点燃的炭,从内而外地发着光。
五幅《呼吸》系列作品,一字排开挂在工坊的墙上。从《源》到《合》,构成了一条完整的、从具象到抽象、从物理到哲思的河流生命历程。
而长桌上,十二个植物标本绣片已经全部完成。每个绣片旁都放着精致的手绘故事卡,卡片一角绣着小小的二维码。
全工坊的人都围过来,安静地看着。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那种无声的力量震慑住了。
最后还是王阿婆先开口,声音发颤:“阿雅……你这是……把咱们寨子的魂,都绣出来了啊。”
就在这时,寨口传来汽车声。
周老师陪着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人走进工坊。老人大约六十岁,穿着朴素的中山装,但气质儒雅,眼神锐利。
“陈馆长,这位就是阿雅。”周老师介绍,“阿雅,这位是省博物馆的陈馆长,也是这次非遗创新大赛的评委之一。”
陈馆长微微颔首,目光已经落在了墙上的五幅绣品上。
他看得很慢。从第一幅《源》开始,在每一幅前都停留至少五分钟。他俯身细看针脚,侧身观察光线变化,甚至戴上白手套轻轻触摸绣面。
看到《脉》时,他忽然问:“这里的凹凸,是刻意留的?”
阿雅点头,在手写板上写:“模拟河床触感。”
陈馆长“嗯”了一声,继续看。
看到《息》时,周老师递上特制的小磁石。陈馆长接过来,沿铜丝滑动。绣面上的“水面”泛起微澜,他眼睛一亮。
最后,他在《合》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阿雅:“这五幅作品,是一个整体?”
阿雅点头,写:“《呼吸》。山河的呼吸,也是生命的呼吸。”
陈馆长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可以听听那个录音吗?”
阿雅按下《源》背面的布钮。玉带河的水声流淌出来,从泉涌到奔流,五分三十秒。
听完,陈馆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工坊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周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陈馆长重新戴上眼镜,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激动,“一个深山寨子的绣娘,能做出多‘创新’的作品?但现在我看见了——这不是创新,是进化。”
他走到阿雅面前,郑重地说:“阿雅,这五幅《呼吸》,省博物馆愿意收藏。不是暂借,是永久收藏。我们会给你开收藏证书,按市场价支付费用。另外,我想为你办一个小型个展,就在省博的非遗展厅,展期一个月。”
阿雅愣住了。
周老师笑着补充:“陈馆长很少这么直接邀约。阿雅,这是对你作品最高的认可。”
“还有这些,”陈馆长指着桌上的植物标本绣片,“也很有价值。它们不是简单的工艺品,是生态记录、文化载体、艺术表达的三重结合。如果愿意,可以放在个展上一起展出。”
阿雅的手开始发抖。她拿起手写板,笔尖悬了很久,才写下:“我……可以吗?”
“你可以。”陈馆长斩钉截铁,“你的作品,让我看到了非遗传承真正的可能性——不是僵化地复制过去,而是用过去的手艺,说现在的话,指向未来的路。”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寨子。
正在田里干活的阿木扔下锄头跑回来,看见墙上的五幅绣品和桌上的绣片,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好样。”
阿亮抱着女儿又笑又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雅姐行!”
小禾抹着眼泪给社员们打电话:“不退股了!咱们的财神爷被省博物馆看上了!”
玉梅丈夫红着脸找到石远:“石远兄弟,那退股的事……就当我说胡话。你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我信你们。”
那天晚上,合作社在鼓楼开了紧急会议。
不再是愁云惨雾,而是群情激昂。
石远站在前面,指着白板上阿雅的新计划:“陈馆长的认可,给了我们最硬的底气。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份底气,变成实实在在的优势。”
他公布新策略:
一、主打“可收藏的旅行记忆”。游客来云渺寨,不仅可以体验,可以拍照,还可以带走独一无二的“收藏品”——植物标本绣片、限量版刺绣套装、甚至预约阿雅的定制作品。
二、价格不提,但价值倍增。798元的两天一晚套餐,包含:一晚民宿住宿、三顿特色餐食、一次刺绣体验课、一次徒步导览(待许可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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