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博物馆非遗展厅的开幕式,定在九月最后一个周六。
阿雅提前三天回了寨子。不是休息,是带来了一套周老师团队连夜赶制的展览物料——大幅海报、作品说明牌、创作过程纪录片,还有五百本限量版画册,封面上是《呼吸》系列的五幅作品合成图,书名就叫《山河呼吸》。
画册扉页有阿雅的手写体序言,是石远帮她整理的:
“我绣的不是布,是时间。是玉带河流过千年的声音,是红豆杉生长百年的年轮,是云渺寨晨起时的炊烟和夜晚的灯火。这些时间,现在我想分享给你们。”
回寨当晚,工坊灯火通明。
阿雅把带回来的物料一一展示:海报上,她站在瀑布下的背影与绣品中的河流叠印;纪录片里,从源头采集水声到最后一针收线,四十五分钟的完整记录;还有那些高精度的作品照片——在专业灯光下,丝线的每一个转折都清晰可见。
“明天,”石远看着所有人,“合作社召开新闻发布会。地点就在鼓楼,县里市里的媒体都会来。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展示阿雅的个展成果;第二,公布《透明度报告》完整版;第三——”
他看向岩旺。
岩旺站起来,举起手机:“第三,放他们偷拍的偷拍。”
新闻发布会当天,鼓楼里外挤满了人。
除了受邀的十多家媒体,更多的是自发前来的寨民和周边村寨的人。长桌上铺着靛蓝土布,正中摆着阿雅的五幅《呼吸》实物——这是陈馆长特批,在个展开幕前先运回来展示一天。
上午九点,石远走到话筒前。
他没有穿正装,还是那件半旧的苗家对襟衫。但背挺得很直,声音清晰:
“各位,我是云渺寨乡村旅游合作社理事长,石远。今天请大家来,不是诉苦,不是辩解,是展示——展示一个真实的云渺寨,和我们这几个月实实在在做的事。”
他首先请阿雅上台。
阿雅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改良苗衣,长发绾在脑后,露出干净的脸庞。她走到作品前,没有用手写板,而是直接用手语,配合着小禾的同步翻译:
“这五幅作品,叫《呼吸》。是我对家乡山河的理解。每一针,都是我看过的山,听过的水,走过的路。”
她走到《源》前,按下背面的录音装置。瀑布的水声倾泻而出。
“这是玉带河源头的声音。为了录这个,我和石远徒步六小时进山,在山里遇到大雨,躲在小屋里一夜。”她比划得很慢,“那晚我明白了,山河的心跳,不是数据,是站在瀑布下,水溅在脸上时,觉得自己活着的感觉。”
媒体席传来快门密集的响声。
接着,石远公布《云渺透明度报告》完整版——不是简单的PDF,是印制成册的三十六页报告。里面详细列出了:
徒步线路每米护栏的成本(材料85元,人工15元)
绣品丝线的进货单(苏州老厂手捻丝线,每米32元)
民宿改造的每项开支(厕所改造平均每间2800元)
合作社的收支明细(三个月总营收、各项支出、盈余分配比例)
甚至包括石远自己四十万投资的银行流水复印件
报告最后附了二维码,扫码可查看所有原始票据的高清照片。
“有人说我们贵。”石远拿起一份绣品,“那我算给大家听:这幅《廊桥月夜》,阿雅绣了二十七天。每天工作八小时,时薪按本地零工平均价25元计算,人工成本5400元。丝线等材料成本820元。装裱200元。总成本6420元。我们售价8000元,利润率19.8%——这还没算设计溢价和艺术价值。请问,贵吗?”
现场一片寂静。
“有人说我们不安全。”石远打开投影,展示徒步线安全措施的照片:每个陡坡的护栏、急救点的药品箱、向导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和急救包、每批游客必须签订的安全告知书。“从开展徒步至今,我们接待了十二批游客,零事故。因为我们的向导比客人更熟悉这座山,更在乎每一条生命。”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
“但有人,不希望我们安全。”
投影画面切换。
是岩旺偷拍的视频。
镜头摇晃,但画面清晰:三个穿着“山野寻踪”公司工服的人,在后山鹰愁涧的陡坡处,故意用脚蹬松坡边的石块;在溪边湿滑的岩石上涂抹不明油脂;甚至试图拆解一段新装的护栏螺丝,被岩旺出声制止后仓皇逃走。
视频配有岩旺的画外音:“九月二十三号上午十点十七分,鹰愁涧东侧陡坡。这三个人在制造安全隐患。”
第二个视频:同一批人,在工坊窗外偷拍绣娘工作,被发现后谎称“采风”,但手机里全是特写绣娘手部、针线、半成品的照片。
第三个视频:他们在寨子里的小卖部,故意问老板娘:“听说你们这儿有游客摔伤过,赔了八万?能不能详细说说?”老板娘否认后,他们嘀咕:“不给素材,我们自己编。”
视频播完,现场哗然。
石远关掉投影:“这就是谣言背后的真相。有人不想我们好,因为我们的存在,证明了有些事情——比如真诚做事,比如善待客人,比如守住手艺人的良心——在这个时代,依然有价值,而且能赚钱。”
他看向镜头:“今天,云渺寨合作社在这里正式声明:第一,我们保留追究‘山野寻踪’公司法律责任的权利;第二,我们邀请所有质疑的人,亲自来云渺寨看看,真的假的,你来了就知道;第三——”
他侧身,让出位置。
阿雅走上前,和他并肩站立。
石远说:“第三,阿雅的《呼吸》系列个展,明天在省博物馆正式开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荣耀,是云渺寨所有绣娘、所有守护这片山水的人的共同荣耀。我们证明了,深山里也能长出参天大树,只要给它阳光,和足够的时间。”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的三小时,“#云渺寨反击谣言”“#阿雅呼吸系列个展”两个话题冲上了本地热搜。
县文旅局的调查组下午就进了寨子。不是查云渺,是取证“山野寻踪”的不正当竞争行为。
晚上,石远在工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声音低沉,带着笑意:“石老板,厉害啊。这一手反杀,漂亮。”
石远沉默。
“我是‘山野寻踪’的老板,姓赵。”对方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现在势头不错,但想长久做下去,靠你们那点原始股金,不够。我提个方案:你让我入股51%,我给你注资一百万,把云渺寨打造成高端度假区。阿雅我也可以包装成全国级非遗大师,去北京上海办展。双赢。”
石远笑了:“赵总,您前几天还在派人给我们挖坑,今天就要入股了?”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赵总说得坦然,“你们有资源,缺资金和渠道。我有资金和渠道,缺好资源。合作,做大蛋糕,比分蛋糕强。”
“如果我不答应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笑声没了:“石远,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要知道审时度势。县里的关系我比你熟,媒体的朋友我比你多。今天你能赢一局,明天呢?后天呢?你们那个合作社,经得起持久战吗?”
石远握紧手机:“赵总,云渺寨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关系,是实打实的东西。山河在那里,手艺在那里,人在那里。这些,你挖不走,也买不断。”
“那咱们走着瞧。”电话挂断。
石远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小禾担忧地看着他:“远哥,他会不会……”
“会。”石远点头,“但他越急,越说明我们做对了。”
正说着,工坊的门被推开。
阿雅站在门口,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她刚从省城回来,身上还带着长途车的疲惫,但眼睛很亮。
她走进来,放下行李,然后做了个手势——指向鼓楼方向,又指向自己,最后双手合拢,放在心口。
小禾翻译:“她说,新闻发布会她看了直播。她说,她以身为云渺寨的人为荣。”
石远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些天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值了。
晚上,合作社在鼓楼摆庆功宴。
不是大摆筵席,就是简单的长桌,各家端来自家的菜,凑成一桌。但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王阿婆喝了点米酒,拉着阿雅的手老泪纵横:“你外婆要是看见你今天这样……她走得早,没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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