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栖霞坳。
凌战看着“惠风绸庄”的细节部署,终于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
“好。从今往后,府城只有‘陈记’的惠风绸庄,没有沈家。”
玄尘子颔首:“此名一改,如潜龙入渊。陈同知亲手将这‘护身符’套在了我们身上,他只会护得更紧。”
沈厌长舒一口气,心中巨石落地。
而“惠风绸庄”在府城低调开张。
陈同知“赐名”的消息早已传开,加上店铺位置、装修、货品都透着“有背景”的气息,开业异常顺利,无人敢扰。
苏婉在陈同知账房的“眼皮底下”,游刃有余地经营着这个绝佳的据点与眼线。
栖霞坳深处,“雪绒”母种安然沉睡。
而远在府城郊外,“桑梓棉田”里,“禾娘子”播下的棉种也已悄然破土。
陈同知听着心腹汇报“惠风绸庄”开业顺遂、宾客盈门,多是看在他的面子,抚掌而笑,自觉下了一招妙棋,既得了实利,又赚了官声。
晨光熹微,金辉刺破栖霞坳夜间的清凉,泼洒在清理出的废墟空地上。
袅袅炊烟中,稚嫩的童声琅琅,汇成一股清泉,流淌在初醒的山谷间。
然而,这声音的源头,那最清越、最流畅、带着奇异韵律感的核心——是小石头。
他端坐在一方磨平的石礅上,背脊如幼松般挺直,面前摊开一卷边角磨损却浆洗得洁净的《大学章句》。
晨光落在他专注的小脸上,映得眸子晶亮。
声起,如珠落玉盘:
“大——学——之——道——”四字一顿,沉稳开篇,仿佛叩响学问的门扉。
“在——明明——德——”
“明德”二字,音调微扬,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又奇异地透出对“光明之德”的向往。
“在——亲——民——”
“亲民”放缓,舌尖轻抵上颚,字音圆润饱满,似有抚慰之意。
“在——止——于——至——善——”
尾音“善”字,悠长而笃定,如同一个完美的休止符,稳稳落下。
字字清晰,句句连贯,抑扬顿挫间,竟隐隐契合着文义本身的节奏与气韵。
非是死记硬背,倒似胸中已有丘壑流转。
几个比他大的孩子围坐一旁,抓耳挠腮,背得磕磕绊绊,不时偷眼望向那小小的身影。
眼中满是惊异与叹服。
玄尘子立于一侧,捋着稀疏的胡须,闭目倾听,嘴角噙着一丝近乎陶醉的欣慰笑意。
这小石头,灵性天成!
那过目不忘的记性已是骇人!
更难得的是这份对经义的天然亲近与诵读时自然生发的韵律感。
若论读书,便是自己那聪慧的徒儿豆芽,也远不及此子仿佛与生俱来的书卷灵犀。
栖霞坳物资匮乏,笔墨纸砚是奢望。
小石头便以烧黑的木炭在平滑石板上默写,字迹方正刚劲。
以枯枝在沙地上演算,条理分明。
玄尘子视其为毕生仅见的璞玉,倾囊相授,课业要求极严,恨不能将满腹经纶尽数灌入这小小的身躯,雕琢成未来光耀门庭的栋梁。
“好了,今日早课到此。”
玄尘子睁开眼,精光内敛,“小石头留下,其余人帮王嬷嬷去药圃除草。”
众孩童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小石头恭敬起身,一丝不苟地行礼:“是,师傅。”小心收好书本,小脸上并无半分松懈。
玄尘子考校了几个深奥的义理关节。
小石头对答如流,引经据典,条分缕析,甚至能提出些虽稚嫩却颇具灵光的浅见。
老道眼中赞赏更浓,旋即布置新业:“今日将《滕王阁序》通篇默写三遍,明日讲解其中骈俪用典之妙。”
“弟子遵命。”
小石头应下,小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非是畏难,而是……
窗外,几声清越婉转、熟悉无比的鸟鸣,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拨动了他心弦的另一端。
课业如山,小石头心中却始终为那片林野精灵留着一方澄澈天地——
那是当年山巅云田处结下的不解之缘。
这仿佛是他血脉里流淌的天赋。
无需刻意习练,百鸟鸣啭,他皆能辨其意。
一支从不离身的骨哨在唇边轻旋,便能模仿出惟妙惟肖的鸟语,与羽族朋友自在交谈。
他最亲密的伙伴,是那只通体雪白、翎羽如霜似银的雪翎鸟,他唤它“算盘”——
寓意它能如算盘珠般精准迅捷,往来传递消息。
此刻,“算盘”正俏生生地落在窗外一截枯枝上,歪着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瞅着他,发出细碎而催促的轻鸣。小石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老道,猫儿般轻巧地溜出屋。
小手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小把碾碎的干粟米。
“算盘”欢鸣一声,如一道银光飞落在他摊开的掌心,轻快啄食。
“嘘…小声点,”小石头压着嗓子,指尖温柔地抚过“算盘”光滑冰凉的翎羽,眼中盛满了纯粹的快乐与亲近,“别让师傅发现我又‘不务正业’。”
他对着“算盘”吹出几声短促奇异的骨哨音调,似在细细叮嘱。
雪翎鸟极通灵性。
吃完粟米,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旋即振翅而起,化作一道银色流光。
倏忽间没入山巅缭绕的岚霭之中。
这一幕,被远处巡视防御工事的凌战尽收眼底。
她冷峻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深知儿子对书卷的热爱刻骨铭心,也明白玄尘子寄托的厚望如山。
但这与鸟兽为友的天赋,同样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是这片残酷天地间一份独特的温柔。
她从未想过扼杀,只叮嘱他:学业为重,主次须分。
几日后,一个阴云低垂的黄昏。
栖霞坳刚完成警戒换防。
小石头正就着昏黄油灯的光晕,蹙着小眉头,与《滕王阁序》中铺陈华美、典故层叠的骈俪句搏斗——
炭笔在石板上划过,留下工整而有力的墨色印记。
突然!
一阵极其急促、极其尖锐、迥异于寻常婉转的鸟鸣声,如同撕裂布帛的利刃,穿透沉沉的暮色,由远及近,狠狠扎入谷中!
是“算盘”!
小石头猛地抬头,丢下炭笔,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屋外!
几乎同时,玄尘子霍然睁眼,眼中精芒暴涨,如电光石火!
凌战、沈厌等人亦被这不同寻常的警报惊动,身影疾闪,迅速汇聚至谷中空地。
只见一道银色的闪电撕裂昏暗天幕,带着凄厉的锐鸣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小石头急切伸出的手臂上!
“算盘”浑身羽毛微张,显出从未有过的激动与焦躁,它不停地用坚硬的喙,急切地啄着小石头腰间那个专门存放细小物件的皮囊!
小石头心领神会,手指翻飞解下皮囊,迅速掏出一截比小指更细、沾着夜露与泥土气息的密封竹管!
“娘!是阿竹哥他们的密信!‘算盘’找到他们了!”
小石头的声音因激动和完成任务的自豪而微微发颤。
凌战立刻接过竹管,指尖微一用力捏碎蜡封,抽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
借着火把跳跃的光焰,只见上面用密语草草书写着寥寥数字。
信息简短,却字字如惊雷炸响!
【临山镇工部新匠营,现操京腔监工,鞭毙奴工二名!】
疑为前事“京中贵人”爪牙!已抵青州,或在临山镇!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凝重如铁。
复仇的线索,带着淋漓的血腥气,再次狰狞浮现!
凌战的目光转向小石头,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沉甸甸的郑重。
“石头,做得好!‘算盘’立了大功!”
小石头挺起小小的胸膛,脸颊因激动和母亲的夸奖而泛红,眼神却依旧清澈而坚定。
他轻轻抚摸着臂上安静下来的“算盘”,低声道:“是‘算盘’飞得快,找得准。”
心思,已悄然转回那未竟的《滕王阁序》之上。
沈厌看着儿子,心潮翻涌,感慨万千。
这孩子,文能诵经明理,武可通灵鸟兽,其未来成就,远非自己幼时可比!
此刻,他那稚嫩的肩膀与这只通灵的银鸟,已然成为这风雨飘摇家园中,一股不可或缺的奇异力量。
夜色更深,沉甸甸地压在栖霞坳上空。
谷中灯火彻夜未熄。
巡逻卫兵轻微的脚步声,远处棚屋里幼童断续的梦呓,交织在寂静里。
更清晰的是,那些匠户家眷临时栖身的棚屋深处,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悲泣。
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在寒夜中回荡。
凌战独自伫立在刚刚加固过的瞭望哨上,身影融入浓墨般的夜色,俯瞰着沉睡中却暗涌悲伤的山谷。阿竹传回的那短短一行密信,如同淬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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