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抿着唇,无奈喊了声:“夫君。”
晏雪摧时隔半年再次听到这声称呼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在胸腔内缓缓激荡。
“不过……”她思忖片刻还是坚持说道,“日后,若有朝臣命妇、宫女太监、皇亲国戚在场我还称你陛下。”
晏雪摧不过要她的态度,她脸皮薄容易害羞他自不会在外人面前让她为难,遂应了声好。
“还有……”池萤沉默片刻。
晏雪摧问:“还有什么?”
池萤低声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很笨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如果有一日……你不想听我唤夫君了厌了我,厌了这个称呼……你提前告诉我还放我回来这里吧。”
晏雪摧唇角绷直,直至听到最后,眼底残存的笑意已敛得干干净净。
池萤察觉扣于她腰间的手掌力道骤然加重心下隐隐惶然,赶忙找补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扫兴,只是说如果……毕竟将来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放在从前,她连自己的身份都是作假,自然没想过他将来会有侧妃、妾室的情况,可如今他登临帝位,为江山社稷、子嗣大业考虑也不可能为她一人空置六宫史书上也从无这样的先例。
说实话,她潜意识里有点害怕面对回京。
后宫纷争皇子倾轧不断庄妃温和良善却遭人毒手定王惊才绝艳亦未能幸免而她出身低微本就没有母仪天下的能耐即便有他庇护恐也难以在后宫立足。
更何况她还有一点不为人道的私心不愿同旁人一起分享她的夫君靠手段争夺帝王的恩宠。
可帝王三宫六院实属寻常连父亲昌远伯都是妻妾成群她怎能妄想独占。
从前是不敢想如今细细思量下来心口便泛起密密麻麻的涩痛。
晏雪摧久久沉默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幽暗夜色中淬出几分冰冷锋利的意味。
良久他才自哂地一笑“好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
池萤分明感受到他嗓音沉到极致彼此静默只余一片僵冷的氛围。
幸而这时薛姨娘听到马蹄声赶忙跑出来瞧果然是陛下带着女儿回来了。
她俯身行礼晏雪摧只道“不必多礼”随即翻身下马伸手将池萤扶下马背。
薛姨娘见两人之间气氛凝滞一时手足无措勉强挤出个笑来:“陛下可要进屋坐坐?”
池萤以为他要被自己气走了没想到这人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劳烦岳母了
他居然还要留下用饭。
薛姨娘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将人迎进来“陛下快进屋坐家里正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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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
她不知道池萤何时回来,照常备了饭,不过靖安帝亲自过来,少不得再添几个菜。
池萤低头往屋里走,晏雪摧跟在她后面。
他现在能看到了,池萤就觉得那道沉炽锐利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有股沉沉的压迫感,叫人喘不过气。
进到屋内,她没抬头看他,转身钻进厨房帮忙。
她厨艺好,动作又麻利,薛姨娘拗不过,只好让留她在厨房,自己出来待客。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
人物,高大挺拔,不怒自威,光往那一站,宽敞的堂屋都显得逼仄许多。
薛姨娘斟了杯茶,犹豫许久才奉上前,“家里没什么好茶,不过这莲子百合茶有清心之效,委屈陛下……
晏雪摧淡然伸手接过,“岳母不必客气,这茶阿萤从前常喝,我并不介意。
薛姨娘心忖,陛下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怕他怪罪女儿,薛姨娘迟疑片刻,还是大着胆子道:“陛下,阿萤从前是身不由己,也是被我这一身伤病拖累,这些年吃尽苦头,她绝非那等贪图富贵之人,这次离京也是受人所迫,您别怪罪她……
晏雪摧垂眸:“我知道,没怪过她。
薛姨娘笑道:“阿萤在我面前,也总说您的好。
晏雪摧绷紧的唇角这才微微松动,“是么,她如何说的?
薛姨娘道:“她说您俊美不凡,待她极好,还赏她珍宝首饰,带她逛灯游湖,后来离京这一路,她也是日日记挂着您的,睡梦里念的都是您……只是我们人微言轻,许多事身不由己,她是不愿同您分开的……
她叹口气道:“我们这些年再苦再难,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很少见她哭过,可那晚出了城,她却哭得泣不成声,还从来没有那样过……
晏雪摧这回沉默了很久。
厨房里传来切菜声与油锅滋啦的声响,晏雪摧喝完茶,温声开口问:“我能随便看看吗?
薛姨娘赶忙道:“陛下请自便。
心下不免感慨,陛下虽贵为天子,可言行举止着实是礼貌周全,从前在池府,哪怕是殷夫人身边的管事,也惯是狗仗人势,颐指气使,对她们母女从不客气。
晏雪摧在屋内看了一圈,又在院中走了走。
短短几日,这方小院已经被她精心打理成家的模样,园圃里种了花和蔬菜,廊下挂着几条新腌的腊肉,竹筛上还晒着艾草和花瓣,约莫是打算做青团和酥饼的。
她总能把贫瘠的日子过得鲜活温暖,石缝里也能开出生机盎然的花。
而他呢,看似掌控乾坤,却还是被她一举一动牵动所有心绪,她就算离了他,也能将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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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里虽也有他也会有怅然可长年累月下来再刻骨铭心的人也会慢慢地淡了。
可于他而言她的离开不啻于血肉剥离撕心裂肺他清楚自己的极限在何处如果再找不到她或者听到任何关乎她不好的消息他大概真的会疯。
晏雪摧又来到她住的寝屋。
简单的梳妆镜和衣柜衣物不多但叠放得整整齐齐印花的被褥蓬松柔软枕头上还有晒足太阳的荞麦壳香。
目光掠过枕边蓦地顿住他伸手拿起那支熟悉的海棠镶玉银簪。
还是当初在温泉山庄时送给她的后来他在漱玉斋睹物思人发现他送给她的诸多珍宝她都没能带走独独这根簪子如何都寻不到原来是被她带在了身上。
晏雪摧摩挲着簪头的海棠想起当日替她选中这根簪子时她笑靥如花的面庞他亦不自觉地牵起唇角。
池萤做好饭来敲门看到他手里握着那根银簪沉默片刻才轻声道:“陛下用饭了。”
三人围着方桌坐下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薛姨娘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天子同席生怕举止失当犯了他的忌讳连竹筷碰碗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池萤也始终垂头盯着自己碗里。
他已经能看见了自然不需要她来布菜。
用过晚饭晏雪摧沉吟片刻对薛姨娘道:“难得来趟江南这几日便让阿萤带您四处走走我会派人随身护卫你们的安危。”
薛姨娘赶忙谢恩见他起身欲走忙唤女儿:“阿萤你送送陛下。”
池萤默默点头随他走到院门外。
晏雪摧转身道:“十日后我们启程回京。”
池萤轻声应道:“好。”
晏雪摧:“这个院子你若喜欢可以留着将来如有机会再下江南也可在此小住。”
池萤咽下喉间酸涩回了个“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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