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还不算长,刚好可以盖住背后。顾御诸摘下发带,梳开一个个深藏的发结。晒了一上午,本嫩凉的发已经变得温热了很多,手指缠绕在青丝间是别样的舒服。
“我喜欢小聂的头发。”
二三年里她最爱几事:一睡大觉,二闲读书,三便是为师徒二人栉发。然而她从未说过这般近乎抒怀的话语,至多不过评一句“小聂发质甚好”。盖聂原该不解风情,耳廓却无端泛起薄红。若不是相识已久顺带盖聂这性子,真得告她个调戏少男之名。
只是这登徒子似乎真不自知此言何等突兀。
“你的发丝与先生——与我师尊很像,色泽、质地…不知为何,梳理时总觉得心安。我的发轻轻飘飘抚之无物,颜色也不合心意。”
“为何?”
“总觉暮气沉沉……”她似欲续言,却终是咬了回去。
“在下不这么觉得。”
“嗯?那你是怎么觉得的。”她饶有趣味地问。
“在下认为,姑娘的头发很干净,很美。…然而在下并不了解何为美,这只是在下的感觉……”
“……”
盖聂感到身后顾御诸的动作消失了,便想回头看,刚抬头就被强硬地固定住。她的双手突然轻压上自己的颧骨,温凉柔软的触感从脸部蔓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
“……安静。”很平淡,从语气里听不出她的心情。盖聂不再说话。
用发带缠绕两圈,最后打结。顾御诸嫌平常的结法没意思,就想着结个蝴蝶结。
顾御诸提议就地垒灶,盖聂点点头,刚要起身却又被制止,她说盖聂负责垒灶便可。
两年来盖聂并未亲眼见过顾御诸打猎,想着顾姑娘自有思量,便将鸟雀转交,拾起周身的石块准备搭建烤架了。
顾御诸轻叱一声“去”,夜荼应声出鞘。她忽轻叹一气。
“姑娘何故叹气?”盖聂边固定木条边问。
“有时想,世道之下人与动物有何区别。或他杀、或故亡,也无法选择何时生又何时死…道家那套‘视生死一如’又捉不住,如何才……”她不再说,转而轻笑一声,似乎是嘲,又似乎是苦,她只是托着腮,静静看着盖聂搭好框架。
待到完工,只差生火时,夜荼也从一旁回来。
夜荼贯穿了一只中小型走兽的身体,因已被剥了皮毛,只能从四肢看出那是只野兔。兔首已断,切口平整干净,没有任何犹豫,它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可以直接上架了。盖聂素知夜荼能自行活动,却不料连这般精细工夫也能胜任,心下暗叹。他虽见惯屠宰场面,多由亲手所为,见此亦不觉惊异,唯留意到顾御诸行事时,诸兽皆是一瞬毙命,不见半分痛苦。
她的手段或许残忍,实则慈悲。
夜荼卸下野兔,又悬在了空中,顾御诸为夜荼套上刀鞘,轻将雏鸟放置其上。盖聂见状眼里闪过担忧之意,然夜荼稳稳悬停空中,小鸟虽昏迷却保持平衡。顾御诸自然起身,去溪涧旁清理兔肉。
盖聂原想她不欲亲自清洗,或是御物辅助,但见她竟真下蹲于溪畔,动作非轻柔也不粗鲁,只是干净利落,却又不让人认为是纯粹“工程”。这本身是寻常的,清洗猎获,是生存的一部分。但由她做来却有些不同。
只是用手掬水,指尖拂过筋肉纹理,褪去残余的血迹。动作间没有迟疑,也并无厌恶,只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清理。
日头正高,微风拂过她白丝长鬓,在那角度,刻好看见她唇角一痣。水光潋滟,竟有些晃眼。他屈眼,却不愿眨眼。
少时,他移开视线,望向溪水下游。水声潺潺,带着清洗过的痕迹流向远处。
她为雏鸟治伤时也是这般神情:专注,而不声张。此刻面对已无生命的躯体,那份专注竟未曾消减。思绪如此飘荡连绵,竟又嗅到自己怀中那抹清香,念起那夜月明星稀。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她。这一次,不再因为光线的强度,只是觉得,应当看着。
食毕,小鸟重回盖聂掌心。顾御诸送他返居所后便欲辞行。盖聂念及她欲往镜湖,又取了些许干粮相赠——以她的脚程,这些尽够了。
顾御诸离开后他先把小鸟安置于一平台,用院中素材暂时编制一笼,后在旁撒些秕谷,便到三溪池去了。
……
待到黄昏时分,他带着自己还未完成的鸟屋回到居所,恰巧碰上师父归山,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美的少年。
“聂儿,”鬼谷子说。
盖聂上前,与这个满脸桀骜的少年面对面。
“这是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最大的对手。每一代鬼谷传人都是世上最强者,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从黎民百姓到公卿王侯,他们的生死成败都在你们手中。但是你们中间最终只有一个人会成功,而另一个人,将会成为失败者。
胜利的人纵横天下,代表鬼谷派去改变天地的命运。”
“小庄。”盖聂唤道。
卫庄的嘴角上扬了几分,这笑与顾御诸戏谑的笑不二。
“师哥。”他回应。他打量着盖聂,却发现这人跨上还抱着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丑盒子,顿时想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难道鬼谷的人都像这样闲云野鹤一样做木工?
盖聂看了看卫庄:“渴吗?”然后解开了自己的水袋,递给卫庄。卫庄长途跋涉来到鬼谷,当然渴得难耐,一手就接下了那水袋开始大口闷起水来。盖聂面无表情地走进正堂。
“聂儿,她又到何处胡闹了?”鬼谷子在正堂内收拾行囊。
卫庄听言挑眉。那个“她”大概就是鬼谷子途中提及总不归家的野女人。本来还想见见尊颜,不想竟不在。
“顾姑娘去镜湖拜访朋友。”盖聂回。
“去镜湖?”鬼谷子捋捋胡须,“也挺好。”
盖聂将鸟屋置于临时竹笼旁。雏鸟已醒,正点头啄食秕谷,他见之浅露笑意,尽落卫庄眼中。
只是看到鸟吃食就让他那张脸上浮现出笑容,难道说这人其实单纯的很……也可能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装出来的罢,毕竟鬼谷子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宣布两人的敌对关系,如果真是装出来的那可真是拙劣。卫庄想。
盖聂并没有对卫庄的加入感到什么,他还是平平地出了正堂走向庖屋。或许他只想到多加一份碗具。
……
镜湖旁,顾御诸提着药材,悠然地进了医庄,后面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女孩身材纤细,面容文静姣好,手中拿着一个风车,应是顾御诸赠她的。
“阿云姐姐在此等候,我去告诉师父。”女孩加快脚步,向药房走去。
“劳蓉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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