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诸凝视着冯夷问道:“昌平君、武安君、孟尝君、信陵君中,唯有信陵君——你河伯的挚友知晓此骗局。”语气却似乎是肯定而非诘问。
冯夷微微一怔,转而正色:“青龙计划之实与苍龙七宿之力,并无必然联系。”
为此逝去之人是空。顾御诸摧毁青龙计划的欲念如炎猛烈。
她咬牙:“青龙计划…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冯夷却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远处雾气缭绕的溪面,避开了顾御诸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实的眼。这个细微的停顿与回避,在顾御诸感知中,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说明问题。
“并无必然联系?”顾御诸轻声重复,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淡去,化为一种冰冷的锐利,“冯夷,你避重就轻。”
她向前踏出一步,面对冯夷。
“将无数人卷入漩涡,让荆轲赴死、燕丹殒命、农家内乱乃至天下为之动荡的计划的‘实’究竟是什么?真正目的是什么?阴阳家在其中又充当什么?”
空气仿佛凝滞。田言与颜路也屏息凝神,意识到冯夷即将吐露的,可能是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真相。
冯夷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千钧重负:“阿云,有些真相,如同深渊。窥见其一角,便可能被其吞噬。知道它是一场骗局,对你而言,此刻已足够。”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劝阻。
“至于它究竟是什么……知道得太多,对你,对你所要守护的人,或许并非幸事。执着于一个已逝计划的完整面目,不如着眼当下。”
冯夷与顾御诸擦肩,缓步走向田言。顾御诸见状,松开了挽在田言与颜路手腕上的藤蔓。
这才见田言面色煞白,仿佛雷殛。
"赵高田猛皆已伏诛,家仇得报,可还有心结未解?"冯夷温声问道。
田言指尖轻颤:"您救下我母亲...是否只为让我破译言无忌玉佩密文,好让顾云尧来此取得德门?”
"非也。"冯夷摇头,"我并未救你母亲,你能活下来全凭她自己的选择。"
“……谢谢您。”
“你唯一该感谢的,是你的母亲。我对她说过:‘为自己而战斗’,其实你母亲是在为你而战。你该去找你母亲,她的心脏还在随你跳动。”
“怎么会?”田言显然震惊,“赵高说她死了。”
冯夷屈了屈眼,似乎在思索。
“一面之词。”他说。
田言的呼吸有些乱:“母亲被他用来制衡我、让我本分地为罗网效力……可神农堂沛军起义就已经表明了我的背叛,赵高没有留着母亲的理由…。”
顾御诸缓缓向前,与冯夷并肩听着田言的表述。
“你早就做好失去她的打算了,是吗?”冯夷轻柔问。
田言捏住山根,皱眉说:“……我不想的,可是、…”
一旁的颜路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她会理解你的,你是在为了自己战斗!”他紧握双拳,面上蒙着的白幕此时竟让田言觉得悲凉。
眼底忧伤停驻。
她是最了解母亲的人,她知道母亲会原谅她的,但先放手的仍是她。
同韩信与颜路在会稽的日子过得很快,她总在想局势、想策略,想如何救出赵高手上的母亲,她有时感到累,但总能想起顾御诸的笑容来。她与颜路交往,谈许多关于“惊鲵”,后来,她动了明面反抗罗网的念头。
那是母亲痛苦的源泉啊。她为报仇杀了养父田猛,也可以为报仇歼灭罗网——那个痛苦的熔炉。
冯夷挥袖转身,语气仍似水平静:“或许,赵高根本没有掌握你的母亲。…无论如何,你母亲确是活着的。”
田言指节发白,惊鲵剑嗡鸣一瞬,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母亲她武功尽废,就算不在赵高手上,也……”
"她是母亲。"冯夷语气深沉,"为你死易,为你生难。当年她为你委身田猛,如今…”
田言无言许久,令人看不透。
她语气细微:“我该怎样找到她……”
顾御诸此时回神。她未回首,于盎然中冷然孤高的背影盈盈飘动。
有些笑意,却字字沉重:"执念够深,万物皆可为引。"
田言语气轻颤:“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这么乐观?”
“乐观”。热风拂过,顾御诸笑容微滞。她想起自己枕刀而眠的夜晚。
想起斩除四肢、横贯腰身、劈断脊椎;想起扭曲复眼、裂生口器、精神虹吸、官能倒错;极致的幸福、极致的痛苦,重复轮现、百转千回。
顾御诸哼笑一声,“‘乐观’?”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只是想让你在魂销骨立、开膛破肚之时仍然疯癫着绝望地攥死那点可怜的念想罢了。”
向死而生,却仍贪恋,是人与兵器一同的本能——血腥的至善。无论赵高抑或嬴政,不过天地间一粟求生之徒,何况一对母女。
顾御诸收了残戾,转而无言,面容迷离。一歌忽浮现脑海: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田言只落了一滴泪,便又换回了那张忧郁沉静的面孔。
冯夷缓缓走向颜路,颜路一颤,白幕上的血花更大。
冯夷徐徐抬手,他温温笑说:“你也见老了。”他轻拍他肩膀,目光扫过那斑白的鬓角。
“老师……弟子、…”颜路嗫嚅,身影摇晃,似乎就要不支倒地的样子。
两年前小圣贤庄覆灭后,他的灰发一夜斑白。顾御诸有时玩笑,说他成了“奶奶路”,才让他愁苦憔悴的脸上得了一些笑意。
“弟子可负了老师?——”
冯夷轻扶颜路,安抚说道:“莫激动、莫激动。”他转头看向背身与瑶姬攀谈的顾御诸,继续说:“若你看得见,也自然知道不负为师了。”
颜路听言松了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冯夷看向含光剑:“这把剑佩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其中‘坐忘含光’之道,你还需再参悟。”
颜路听言似乎鼓起了干劲,抖开袖子便下跪行了一大礼:“谨遵师命!”
“含光!——”顾御诸回首朗声喊,“你们师徒相见,路也不宜刺激啊。”
冯夷一震,怕得赶忙扶起颜路,对颜路说:“看见没有,她现在和你比我好,可别再折损为师了。”
颜路频频点头:“是、是。……”
顾御诸瞅准了场面,把两个年轻人糊弄给冯夷,自己却去寻瑶姬。
顾御诸恣意蹲在瑶姬面前,拾起她眼前一缕红发玩弄着。
“你就要这样见伊挚?”
瑶姬歪歪头:“披薜荔,戴女萝,有何不对?”
“这个,”顾御诸举了举手上那缕发,“未免杂乱。”
后来她从不知哪掏出一柄木梳,想来又是她闲暇时做的样品。她往梳柄上新刻字:
“慕予”。
她笑笑,语气活泼:“让冯夷给你梳梳,利落点见面。”
瑶姬呆呆地望着顾御诸,表情微微波澜:“多谢。……”
“小女斗胆请问:你们阴阳家都谁会用六魂恐咒?”顾御诸仍挂着笑,可语气中的逼人有些藏不住。“苍龙七宿不能问,这事总能问问罢?”
瑶姬垂眼思忖,半刻后回答说:“太一、东君、月神与大司命,都会使用此些歹毒的咒术。”
“可有解法?”顾御诸问。
“你拥有大千之力,如今与德门相融,解除咒印不是易如反掌么?”
顾御诸顿了顿,而后说:“以防万一嘛。好人做到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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