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
循着步跃夕的话音,绢纱白帷在一连串清亮细密的乌木鼓槌碰撞声中缓缓掀开。一位女子慢舒长袖纤足轻点,由舞榭正中翩然起舞。一支宛若清泉明月般的乐音自其足底流泻而出,时而露华零落时而如泣如诉。舞势随风散复悠然,与鼓乐合为一卷出尘如仙的旖旎幻境。
颜螓首的一支舞于回身举步抬腕低眉间即看呆了众人。与其不同的是,步跃夕关注的始终是在她脚下由众人托举踏足传音的那面鼓,而辛可威却在后悔为什么要恃勇轻敌地打了这么一个赌。
“你该不会是一早就知道的吧?”辛可威微眯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斜睨着步跃夕道:“要不然,就是你懂得隔帘猜物?”
步跃夕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干嘛不干脆说我未卜先知啊?也对。我若是你,也一定会想遍理由来废了这个局。总之,绝对不会愿赌服输就是了。”
“拿话激我没有用哈!”辛可威说完即刻换了脸色,挨过来挤到步跃夕身侧,轻声道:“说真的,你是怎么猜到的?”
“都说了是猜了,哪来那么多理由。”
步跃夕的样子完全不像要吊高来卖的,他略思索了片刻,对辛可威道:“理由谈不上。倒是有一个人,姑且可以当作灵感勉强推敲推敲。”
辛可威追上步跃夕目光的落处,只见席璇李正逆着所有人的眼光朝着他们的位置信步而来。一袭黑衣临风拂摆,清丝墨染眉目冷峻,唇底牵起一弯微不可察的邪魅。
这般天姿卓绝的人物,又是高调得逆行而上的举止,自是免不得要分去部分关注的目光。或许,这种关注才是席璇李真正想要的。
步跃夕同辛可威相视对望,眼神交流得出的答案毋庸置疑。席璇李能够做出的称得上出格的举动,为且只为一个人而来。
席璇李行至居中的正席,先是躬身向着府尹大人款款施礼,而后侧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了府尹旁边的梅方楚。
“梅先生,今年甘息节压轴的这支艳惊四座的舞蹈,正是出自楼心月的乐师席璇李之手。尤其是这面举视无双珍奇如连城之璧的梅鼓。”
府尹笑容满面的起身离座,执起席璇李的手引至梅方楚的近前道:“若非璇李肯割爱,全城的子民又何来如此荣幸于此良辰佳节一睹此鼓的风采。”
确实是有够荣幸。只不过,值得拿出来说的就只有一个甘愿割爱的席璇李吗?两日前还为这只鼓能够重见天日贡献了一副肩膀的步跃夕,看来也只配做一个幕后英雄了。
玩笑归玩笑。席璇李借了府尹大人这把刀,讲出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实在是有够诛心,听得步跃夕甚至生出了几分同情。其意明摆着是在告诉梅方楚,你们家的祖坟就是我挖的。
“府尹大人难道不知道他们二人有过节吗?”步跃夕压低了声音问道。
辛可威笃定地回道:“我或许不知,但府尹绝对不会。”
那就是了。步跃夕心下暗想,府尹好意为他二人牵线叠桥,其目的无非是希望双方可以冰释前嫌。但倒霉就倒霉在了这面鼓的出处,府尹又怎么会猜得到呢。
可惜了一个好人,就这么被人当枪使了。
少顷,席璇李于座上执起一盏茶,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梅方楚的面前。
于外人眼中,包括辛可威和府尹在内,敌对的双方已有一人率先放低了姿态,这位梅大家于众目睽睽之下若再拿不出几分诚意,定会被人诟病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而此刻,能够看得通透的就仅余了步跃夕一人。
所以说,知道得太多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谁稀罕清醒?
不是自己编导的能力不够丰富,实在是席璇李挖得一手好墓。步跃夕不禁于心底钦佩叹服。
最令他意外的则是梅方楚,面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面对席璇李递过来的茶盏,他当然明了其中挑衅的意味。然而,在他的徒弟成铭洁意欲上前阻止时,梅方楚淡定摆手示意其退后,随后泰然自若的接过了那盏茶。
“啪!”
白瓷磕绊着茶汤,于石板上破碎的声响异常清脆高扬。
几乎所有人皆先入为主的以为落于地面之上的必然是梅方楚手中的那一盏时,白底暗蝠纹的茶盏依然稳稳地握在他的手里,些许慌乱之下连水渍都不曾溅出一分。
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偏要在这个当口冒失。
府尹瞬间冷了脸,环顾之下正欲动怒斥责,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已于人群之内蔓延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水榭的舞台中央。
这个方向,众人原本都在看那一位玉袖生风的头牌舞姬。不曾想一支舞未至终了,足下的鼓乐骤停,颜螓首居然不见了。
“快看!人在鼓腔里!”
“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
“天呐……”
人群中转瞬间一片哗然,没有人会想到如此正式隆重的盛典竟会出现这等失误。台上伴舞的舞娘多数不知所措,个别因受到惊吓而失声尖叫。一时间台上台下乱作一团。
场地周围的衙役闻声赶来,在府尹的指挥下维持着秩序。由于观景台上人流如潮观者如堵,及时疏散百姓已然势在必行。
期盼已久的节日表演无奈只能在如此的囧况中狼狈收场,而最末的这场重头戏毕竟还是达到了一个目的的,就是令人印象深刻。
待步跃夕和辛可威等人跃上舞台,四名男子早已将鼓于肩膀卸下置于台上,其中一个跳进鼓腔中将颜螓首自里面抱了出来。颜螓首这一跤貌似跌得不轻,赤裸的右足已经呈现肉眼可见的红肿,脚踝处的关节也看得出明显错了位。
这种时候,风惊幔的反应速度经常快到令人咂舌。
碍于身高的限制,她的两条手臂正搭着鼓的边缘,感觉下一刻就要蹦进鼓里去了。如若此刻责问她关心的重点为何不以人为先,风惊幔的回答一定是:什么人?哪儿来的人?
抛开风惊幔不提,犹来阁的小伙子们也未见谁将关注放在楚楚可怜的落难美人身上。若说一大家子没一个懂得怜香惜玉也不尽然,因为破裂开的那张鼓面看在眼里委实令人触目惊心匪夷所思。
初舞台时的鼓面,色泽鲜亮,材质厚密坚韧,扣动之下铮然有声。而此刻落于众人眼中的,甚至称不上一张寻常意义的鼓皮,干枯败落残破褴褛,裂开的断口处明显脆极易碎,犹如一朵盛放的鲜花顷刻间便由妩媚娇艳败作磨灭凋零。
“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梅鼓啊。”
“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至近前查看者不禁众说纷纭,一时间没有人能给得出合理的解释。
步跃夕将手掌抚在鼓身上感应了片刻,又揭起一块鼓皮捏在手中端详了少时,此鼓通体居然瞧不出分毫异常之处。
辨别不出材质或许工序,于梅鼓而言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若此鼓非鼓而是一个人,也定然是一个安守本分且死得其所的人。
丢了鼓皮,步跃夕略一侧身,蓦地望见席璇李正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入得海底墓并将此鼓带出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席璇李想不到的答案不盯着他看那还就怪了。
步跃夕被他这一盯竟盯得有点心虚。唉呀我去。鼓是你献的,附近一半以上的眼睛都落在你身上,这个当口好不好不要这么瞅着我呀拜托?
他的神色略显窘迫,但还是在眼神的交流下朝向席璇李笃定地摇了摇头。
“诸位稍安勿躁。此鼓突然破败毁损的缘由,家师业已向府尹大人禀明。此次前来特为传达,望诸位容许在下分说。”
说话之人正是梅方楚的弟子成铭洁。但见其宽袍广袖,双手交握附于腰间,波澜不惊地道:“此鼓涉世之前乃是沉埋于墓底的陪葬品。又因入墓之物需经过特殊的工序处理故而无法见光,否则必有寿命之虞。”
话音刚落,舞榭之中或恍然大悟或感慨嗟叹之音不绝于耳。讨论两句也便罢了,突然一声拔尖儿的哨音于众人的惋惜声中脱颖而出。
步跃夕循着源头望去,后悔之余恨不得代替风惊幔一头扎进鼓里。吹哨的是辛可威,望向步跃夕的眼神似是在向他求证:这个解释究竟是权威还是顺嘴胡说我等你一句话。
这都是什么毛病一个两个的。你们都跑来问我,我又去问谁?步跃夕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不应该戳在这儿,显眼得甚至有一些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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