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渊听完双方的辩论,末了,才缓缓开口:“周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朝廷用人,不可因一言而废。然,御史风闻奏事,既有实证,亦不可不查。”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苏丞相身上:“苏相以为如何?”
苏丞相心中暗叹。皇后此举,意在沛公。
“老臣以为,娘娘圣明。理当严查,以正视听。若属实,按律惩处;若属诬告,亦当还人清白。”他选择了弃车保帅。
孟临渊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此案便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在结果出来之前,为示公正,周尚书……”
她顿了顿,看向周廷玉,“暂且回避吏部部务,由左侍郎暂代。”
回避部务,看似暂时,但权力一旦交出,再想拿回来,便难如登天。
周廷玉躬身:“臣……遵旨。”
这一招,既敲打了苏丞相一系,又暂时剥离了周廷玉对吏部的直接控制,可谓一石二鸟。
此消息一出,清流一系人人自危,然而苏相只是称病不出,闭门谢客,姿态暧昧难明。
有人愤懑,认为皇后这是在排除异己,意图彻底掌控朝纲。
有人观望,思忖着这究竟是新一轮清洗的开始,还是仅仅限于对周廷玉个人的警告。
也有人,开始悄悄调整方向,试图向凤仪宫投靠。
值此微妙时刻,孟临渊反而在几日后的常朝上,对几项关乎春耕与漕运的事务做出了颇为符合旧例的批复,甚至采纳了两位苏系官员提出的建议,姿态平和,仿佛之前拿下吏部尚书的并非是她。
这番举动,让原本紧绷的朝堂气氛稍稍缓和,却也让人更加摸不透这位年轻皇后的心思。
“她这是在敲山震虎,却又不想立刻逼虎跳墙。”安亲王在自家王府的水榭中,对着来访的成王,慢悠悠地烹着茶,“苏相根基太深,门生遍布天下,若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咬人。她如今示之以宽,是在分化,也是在观察。”
成王冷哼一声,手指捻着一块糕点:“说到底,还是妇人之仁!若换做是我,既已动手,便该一鼓作气,将苏党连根拔起!”
安亲王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淡淡道:“连根拔起?谈何容易。朝廷运转,离不开这些读书人。杀一个周廷玉容易,但若引得天下士林离心,这江山,她坐不稳。陛下……可还活着呢。”
最后一句,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成王神色一凛。
是啊,陛下只是头风静养,万一哪天好转了呢?皇后如今权势再盛,也是代摄,名不正则言不顺。
她可以借着永王谋反和苏党的小辫子揽权,却不能真的把整个文官系统推到对立面。
“那我们……”成王凑近了些。
“等。”安亲王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等她犯错,或者……等陛下那边的消息。我们这位皇兄,总不能一直静养下去。”
户部清吏司。
夏容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官帽椅上,一双长腿随意地支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他面前摊着几份刚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密报,以及几卷看似普通的商队货运记录。
谢道衡与刘文卿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
“查清楚了,”夏容与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周廷玉那位妻弟,在江南盐务上捞的油水,十成里至少有七成,是孝敬给了他那位姐夫。”
刘文卿倒吸一口凉气:“证据可确凿?”
夏容与嗤笑一声,将一份按满了红手印的供词推过去:“盐商、账房、经手的师爷,口供都在这里。银钱走的不是明路,是通过苏家旁支子弟经营的几家绸缎庄和船行周转,最终流入相府。账目做得巧妙,若非顺着沈家的生意线摸过去,还真难发现。”
谢道衡眉头紧锁:“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动周廷玉,并非只为吏部之权……”
他又闭了嘴,有些头疼。
沈瑜和皇后的关系真是不一般,这么顺水推舟下来,他都快成了皇后的党派了,要是哪天陛下头风好了,他怕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他又瞥了一眼同僚,刘文卿端着茶,老神在在的。
呵,不过他和刘文卿一向自诩中立,又是官场的老油条了,倒时候把自己摘出去也并非难事,比起那些已经迫不及待朝皇后献好的,他们已经算无愧于心了。
“自然。”夏容与端起手边的雨前龙井,吹了吹浮叶,“周大人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直接动他,阻力太大。先剪除其羽翼,再抓住其致命把柄,方能一击必中。”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次弹劾周廷玉妻弟的御史,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些么?”
刘文卿一副恍然的样子:“你是说……是娘娘安排的?”
“是不是娘娘亲自安排的不重要,”夏容与装作看不出他是装的样子,懒懒道,“这朝中,看不惯清流独揽大权、想要取而代之的,可不止娘娘一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风雨欲来啊。这次三司会审,只怕不会那么顺利结案。”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让谢刘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这水,非常之深啊。
谁又是螳螂,谁又是黄雀,谁又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呢?
事态严重起来,谢道衡倒是不慌了,他细细品茶,笑道,“我等,自然是恪尽职责罢了。”
夏容与微微一笑,“那再好不过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尽管谢道衡在装糊涂,但至少知道了对方不会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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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坐在窗边的圈椅里,身上穿着半旧的常服,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但脸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疲惫。
宋琴琴正抱着一个襁褓,坐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椅子上。
她比萧彻看起来要好些,至少面色尚存几分红润,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愁郁和惊弓之鸟般的惶然。
见到孟临渊,她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
那孩子快满周岁了,被包裹在精致的绸缎里,只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转动着,看着走进来的陌生人,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
孟临渊的目光淡淡扫过咳得喘不上气的萧彻,最终落在了宋琴琴和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看来,你们过得还算不错。”
萧彻冷笑一声:“毒妇!你把朕……把朕害成这样,还敢来?”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头风的折磨日益加剧,时常痛得他意识模糊,太医署送来的药,吃了也只是暂时缓解,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而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不仅夺了他的江山,还将他和琴琴,还有他们刚刚降生不久的孩子,一同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她甚至把罗家的孩子当做太子,那群臣子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让皇后处理政务。
而永王被诛,周廷玉倒台的消息他也得到了,或者说罗清音根本就没想要瞒他。
他从前竟看不出这女人这么狠的手腕。
孟临渊缓缓走到殿中,寻了张离他们不远不近的梨花木椅坐下,“陛下不也打算废后,覆灭罗家吗?”
萧彻瞳孔骤缩,惊骇地看着她。
孟临渊直起身,不再看他那惊疑不定的表情,目光再次转向宋琴琴和她怀中的孩子。
“好好休息吧,放心,我没兴趣杀了你们。”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我还不屑于对你们说谎。”
萧彻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孟临渊只是漫不经心道,“太子周岁的时候我会让你出席的,陛下可要好好做好准备。”
“咳咳……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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