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晨起时,朝露递上一张请帖。
楚山楹接过看了眼,印鉴写着“永昌侯府”。
这是她要接触的中立派之一。
楚山楹在心中冷笑了声,昨日方才解除婚约,今日便已递上请帖。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朝露已做好回绝的准备,只听她一声“替我准备吧”下意识便要称是。骤然反应过来后,惊讶地抬头望向自家小姐。
“怎么?”
楚山楹斜睨她一眼,“我不能去?”
朝露又将脑袋低下来,羞愧道:“小姐恕罪。”
楚山楹轻哼一声,朝露这才上前替她簪发。
朝露的手又快又巧,楚山楹的发丝是上好的丝线,在她指间成了精美的绣品。
朝露边动作边与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楚山楹却未听入耳。
她心中已全然被待会要做的事情占据。这是她将执行的第一个任务,于她而言,隐秘的期待与微妙的抗拒纠缠在一处,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
她就像那扑火的蛾,明知其利害,却仍被温暖的光吸引着,奋不顾身。
楚山楹不经意地瞥向铜镜上方,朝露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朝露,你怎么了?”
“小姐,”朝露张了张口,仿佛下定决心,硬着头皮道:“您近日是有什么心事吗?如若不嫌弃,朝露都可为您解决。”
楚山楹闻言,终于转回头,望进朝露低头的眸光。
那双眼睛因紧张而胡乱眨着,却并未移开视线,坚定地看着她。
楚山楹叹息般地笑了,她轻握起朝露的手,上头因长期劳作而生出的茧子磨着她,却让她倏然安心下来。
楚山楹低声道:“安心罢,我没事。”
她与朝露担忧的眼神一触即分。
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自己,还是她。
静默了一瞬,楚山楹终是彻底转过身,重新面向那面澄澈的铜镜。
她望向镜中云鬓凤钗、清雅绝尘的自己。镜中的人儿眉眼沉静,素日富有攻击性的容貌此刻异常柔和,唇角却扬起一道僵硬的弧度。
——她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兴奋又微惧。
她呼出一口浊气,僵硬的嘴角放松了些,铜镜也与之变化,折出的光让她圆润的杏眼满是锐利。
很好,今日扮相,正合她用。
……
马车晃悠着,外头市井吆喝声穿过车帷环绕在车内,楚山楹却始终闭着眼。
永昌侯府的三小姐与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素来交好,今日她势必会到场。
……这就难办了。
楚山楹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户部尚书嫡女秦潇不喜楚山楹,是整座京城皆知的事。
楚山楹也不知何时得罪了那小姐,总之她一遇见楚山楹,便心气儿不顺。
而楚山楹今日要接触永昌侯府,是否顺利,就看这位秦小姐会不会给她下绊子了。
前头“吁”的一声长唤,马车悠悠停下。
朝露先她一步下去,在踏梯旁候着。楚山楹搭上她的手,步履踏上梯面柔软的厚锦,一步一步走到永昌侯府门前。
朝露递上请帖,侍卫恭敬地将楚山楹往里边儿请。
“首辅国公府嫡女——至!”门吏一声深厚而又拖长音的通报,楚山楹缓缓步入庭院。
众人诡异地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窃窃私语:
“她竟然来了?”
“她不是从不入宴吗?”
楚山楹恍若未闻,摆出世家小姐应有的礼仪,款款走向永昌侯夫人面前,扬着一抹淡笑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夫人今日邀请。”
永昌侯夫人也礼貌回笑,与她寒暄了一番后,楚山楹逡巡了一圈,目光在一张张贵女的脸扫过,终于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永昌侯府三小姐,余谙。
她一步步朝对方走去,对方显然看见了她,却像个受惊的兔子,低垂着脑袋往假山后躲。
楚山楹:?
“余小姐?”
楚山楹提起衣裙,往那假山处走,余谙随着她的动作也一步步后退。
她慌乱地低头不去看她,声音弱小又急切:“您、您要做什么?”
“好好好,你先别走了。”楚山楹举起双手,立在原地不动。她眼尖地瞟到余谙身后那一块土地,赶忙道:“我不动了,你也别走了,后面泥土湿滑,很危险。”
余谙停了下来,依然没有抬头,十指用力地交缠在一起,绞得指腹都泛红。
假山处偏僻,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弥漫着阴湿的气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楚山楹尽量放轻音量,害怕吓到这位胆小的小姐。
永昌侯府三个女儿,幺女性讷而畏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余谙悄悄抬眼看她,小声道:“潇潇还未来……”
楚山楹一愣,随机反应过来。
“秦潇?”
眼前的少女如捣蒜般点头,楚山楹笑了一下,“你们关系真好。”
她眼睫颤了一下,而后那双眼睛仿佛盛着光似的亮了,她语速飞快,道:“是……潇潇很好,她、她与旁人不同,不会嫌我,没、没用。”
楚山楹蹙起眉道:“谁嫌你没用?她自个儿便能耐极了?”
余谙愣愣地“啊”了一声,楚山楹自知失言,轻咳一声道:“失礼了。”
眼看余谙这儿应该是不能有什么突破,楚山楹有些遗憾,如若不是因为任务,她倒是想多与这位小姐聊会儿。
楚山楹:“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余小姐了。”
语毕,她转身欲离开。还未踏出一步,衣裙摩擦与步履声同时响起,楚山楹下意识回身望去,与此同时,衣袖传来拉扯感。
余谙因急切而被脚下泥土滑了一下,双腿呈一字。她面色通红,声音如莺儿一样,“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天。”
楚山楹先将她的身子扶稳,还未答话,余谙小口地吐着气,指尖仍轻拽着那片柔软的衣袖料子,仿佛将它当作勇气的来源。她又道:“因为,你从未参加过宴会。我可以照顾你,我是主人。”
楚山楹挑了挑眉,虽然不知道说的那句话触动了她,但歪打正着了。于是她说:“好,麻烦你了。”
余谙领着楚山楹来到永昌侯夫人面前,她脸颊微红,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娘,我可以、可以带楚小姐去内室就座吗?”
永昌侯夫人好似对眼前这副场景有些恍惚,只下意识回道:“去吧……”
“谢谢娘!”
说完,她带着楚山楹离开了,将满院惊讶的议论抛在身后。
聚集在身上的目光消失,楚山楹与余谙来到了内室。
内室位于厅堂后,用于宴席中的主宾就座。而此刻所有的客人都聚集在庭院内攀谈,除了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沉香味,内室空无一人。
余谙为她泡了一壶茶,白雾卷作一团向上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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