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马路上洒下斑驳好看的光影。
我靠在车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明德高中门口熙熙攘攘的年轻面孔。
高考前的最后两天，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期待。
父亲电话里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知意，明轩后天就高考了，你去接他放学，给他打打气。”
我扯了扯嘴角。
打气？
那个在董事会上都能侃侃而谈的私生子，需要我给他打气？
树荫也挡不住午后的闷热，我只是在树下站了一会就汗流浃背。
望着那些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毕业旅行和暑假计划。
曾几何时，我也站在这里，和同学们畅想着未来。
只是我的未来，早在那场雨夜的事故后就偏离了轨道。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算了算了，不等了。
我拉开车门，钻进开着空调的车里，凉爽的空气瞬间包裹我，我长舒一口气，打开手机慢悠悠地处理工作室的邮件。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被轻轻敲响。
抬头，沈明轩站在车外。
白衬衫校服一丝不苟，领带规整地系着，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
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清亮如常，像是刚跑过来的。
我按下车窗，扯出一个十分机械，毫无感情的微笑：“上车吧。”
他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时带进一股热浪，车内精心维护的凉意瞬间被打破。
就像他闯入我的生活一样。
“姐，你怎么来了？”他系好安全带，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顺路。”
我发动车子，目光扫过他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处有新鲜的黑笔墨迹，是刚写完题的痕迹。
沈明轩，有必要这么认真么？
高考对于国际高中这些个富家子弟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大部分都要出国的，但是沈明轩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是要留在国内，方便结识人脉，方便未来争夺家产。
他越努力我越生气。
我深吸一口气，打转方向盘。
车子驶离校门时，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几个女生正朝我们的方向张望。
其中一个长发女孩的眼神格外炽热。
呃，没想到沈明轩人气还挺高。
让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样那样的女孩，总是躲在树后等那个什么校草陈诺放学。
“明天看考场，后天考试。”我目视前方，“别给沈家丢脸。”
沈明轩轻轻笑了：“不会的。”
等红灯时，我瞥见他正低头查看手机。
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那么恰巧看到了而已。
屏幕上是徐梦钦发来的消息：【明轩哥哥加油哦！考完试带我去迪士尼！wink.jpg】
沈明轩看着屏幕面无表情，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后来却什么都没输入，直接退了出去。
我脑海里浮现徐梦钦的样子。
他们这是在逢场作戏么？
如果是的话，徐梦钦故意撒娇装可爱的样子……
我脑中联想……
哈哈哈这个小姑娘也太有意思了。
这才是装糊涂的高手。
“考完有什么打算？”我随意地问。
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先进公司熟悉业务。”
呃，小小年纪装正经。
我内心弹出无数个无语的表情包。
斑马线上，一群刚放学的学生嬉笑着走过，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却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你这个年纪就该出去好好玩，管什么业务不业务，那是你能管明白的么。
我斜眼看沈明轩，心中憋着火。
沈明轩忽然轻声说：“高三班的班主任，还是李老师。”
我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李老师，那个在我最艰难时安慰我保护我的老师。
“她上周退休了。”沈明轩继续说，“带完这届学生就正式退休。欢送会上，她还向我问起你。”
车子汇入车流，我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些，后视镜里，明德高中的校门渐渐远去，就像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你说什么了。”我问沈明轩。
“说你很好，过得很好。”沈明轩看着我说。
我没有回答。
是啊，我过得很好。
只要外界知道我过得好就好。
至于内里如何，都不重要。
……
车子停在一家日料店前，我选了最靠里的包厢。
安静点好，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和沈明轩走在一起。
服务生笑着递上菜单，我看也没看随手推给沈明轩：“点你爱吃的。”
他接过菜单，眼睛扫了一圈，最后却点了最普通的套餐。
“什么意思，不必替我省钱。”我抿了口大麦茶，觉得这小子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心思了。
他笑了笑，没接话。
等餐时，我面无表情说着准备好的台词：“考试放平心态，正常发挥就行，沈家的孩子，不需要靠高考改变命运。”
这话虚伪得连我自己都想笑。
毕竟当年，我确实是靠着出国留学才走出阴影的。
“谢谢姐。”沈明轩却认真地点头，“你能来接我，鼓励我，我很开心。”
他那双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里，盛着闪闪发亮，却又恰到好处的感动。
我移开视线。
辣眼睛，真是辣眼睛。
沈明轩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刺身拼盘上桌时，他用干净的餐具仔细地将芥末抹在我的碟子里：“我记得你爱吃辣。”
我盯着那片被芥末染绿的瓷碟。
连这种细节都要演？
我面无表情将碟子推到一边，喊服务员又拿了一个新的。
沈明轩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整顿饭在诡异的平静中吃完。
结账时他起身要去洗手间，我瞥见他手机屏幕频繁亮着。
屏保竟是小时候的全家福。
照片上，父亲抱着年幼的他，他的母亲笑着站在一旁。
那時候，他还很小。
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一对狗男女。
我看着那张照片，恨不得把手机摔个稀碎。
照片里的他们那么幸福，看着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凭什么。
“姐，附近商场新开了家书店，我们要不要……”
从洗手间回来，沈明轩语气带着雀跃。
“沈明轩。”我打断他，抱臂靠在椅背上。
“我今天来接你、陪你吃饭，都是为了应付爸爸。”
“他希望我们兄友弟恭，但你应该清楚……”
我倾身向前，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融洽相处。”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抓起包转身就走。
在走廊的镜面装饰里，我看见沈明轩仍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塌下。
演得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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