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京城南大街。
未干的路面掬着水坑,一辆马车呼啸而过,揉碎了水坑里映着的霓虹灯火。
翟笙揣着回信,躲开马车,钻入粉巷。
怜花楼上,狎客们已来了不少,可翟笙却不像刚来的那些日子一样,仔仔细细地强迫自己,记下每个厢房狎客的体貌特征。这些天,他只要一眼望过去,大约就能知晓这人身价几何,是否自愿,可否为常客。
眼白浑浊,口中污秽者,大多跑不了。
他走上楼梯,看着与胡姬勾肩搭背的白胡子官员,鄙夷地侧过了身。
窗下那间小室,是他从老鸨那说断了舌头为自己争来的休息处。他草草敲开几间房门看了眼,随手记了记,便合上折子,又揣了揣怀里的信,走向小室。
可手下还没使力,房门便被人从里推开。
香粉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簪着牡丹的脑袋便扑在了他面前。
姑娘粉面含春,一见他就脸红,笑意盈盈朝他侧身行礼:“翟公子好……翟公子今日怎姗姗来迟了些?”
这姑娘名叫叶香芙,本是世家小姐,可家父数年前妄议皇位正统之事,陛下龙颜大怒,一道敕令下来,叶家男子该发配的发配,该斩首的斩首,女眷们不是充了官妓,就是在宫里做了奴婢。
叶香芙命不好,原是在宫中托关系做了淑妃婢女,可谁知有人花的银子比她更多,便只好落在了怜花楼。
怜花楼中,数她年纪最轻,又会几分诗书,字也不错,只接最尊贵的客人,楼中便多批了她些假日,她这才有机会匿在这小室中,看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吹吹晚风。
虽流落烟花,可叶香芙却像朵开在岩缝里的芬芳,每每见到读书人,总是习惯放下身段讨问两句。
翟笙和她多聊了些,自认算得上半个相知朋友。
可每当她这般抬起头看自己时,翟笙心里还是会错跳一拍。
并非乱跳,而是“错跳”。
他想,若元雪棠当初没有被阿婆救下,或许就会沦为和她一般的境地。
巧合的是,她眉眼弯弯,就连模样也与元雪棠有几分相似。
翟笙四下看了看,二人一起挤进了门。
他扣上房门:“你不怕被巡事的找到……在这里躲着吹风?”
“今天我有假。”叶香芙歪过头,眨一双杏眼,嗔道,“倒是公子,看着神色匆匆,面色不宁,莫不是家中有事,还是……心里有了人呀?”
香软的气息扑在心口,翟笙面色一红,连忙别过身,坐在桌案旁:“别,别闹了……街上有水,这才来晚了些。”
半开的窗前,夜风夹着酒气拂面而过,衬地翟笙甚是安静好看。
叶香芙笑了笑。
怜花楼中,她素有解语花之称。
“公子有烦心事。”她站远了些,半倚在立柜旁,绕弄着袖间布条,“倒不如让奴看看……奴守口如瓶,帮您纾解一二。”
翟笙心神一晃,掏出那回信,抻在掌中。
这信中的内容,他也是看了一二。
这也是他心神不宁的原因。
叶香芙也不说话,悄悄走在他身后,忽一转身,茜笑着夺去了他掌中信件。
翟笙本想上手拦,可刚站起身,就缩回了手,低下头任她拿去。
她捏着那信于柔夷之中,徐徐打开,眼神却不移他身。
可当她收回目光,那缕笑便荡然无存,她眼神向下扫着,先是震惊,再是意外,而后却慌了神,最终被一团落空所笼罩侵占。
她哑着嗓子,缓缓把信交由他手中:“公子艳福不浅啊……那姑娘开窍了。”
翟笙意外,向她讨教:“你,你是如何看出的?”
他看到信的那一刻,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咽喉,他宁愿相信是元雪棠在戏弄他,只为了说魏琰的坏话,却不敢设想,她或许是真开了窍。
叶香芙后悔自己夺了信,她不想说,却还是耐着性开口:“奴身处这烟花之地,若连这几句艳诗都读不明白,那才是奴的过错呢……
“是哪家的姑娘,福气真好……”
她尽力咬着一对樱花般的唇,背过身,朝着窗外默默抹眼泪。
翟笙还沉浸在她是否真开窍的怀疑中,既惊又喜。
这么些年,翟笙知道她只把他当哥哥看待……那哥哥,是能写艳诗的吗?
说不定……只是她太想自己了,若真有心思,那她早说了。
翟笙错愕之际,掌中又倏地一空,抬眼看去,叶香芙已将那书信夺过,藏在背后。
他紧忙翻过桌子,带翻了笔墨砚台。
乌黑的墨汁泼脏了她的裙摆,翟笙伸手去夺信,叶香芙便抬高手向后靠去。
他擒住她纤细的腕,二人距离陡然逼仄,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对方鼻尖。
她冲他笑,暗含泪光。
翟笙愕然,松开了她,退回桌前。
她咳了咳,挤出笑脸:“翟公子,你放心,你不会回信,我教你。”
他心绪未平,肢体却开始找笔墨:“好,我,我听着。”
他坐在桌前,刚要抬笔,头顶却传来又一段更为露骨的艳诗来。
叶香芙面无表情,神色麻木,望向窗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像是串珠般从她口中倾吐而出,与她清丽可人的样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愿结春交梦,花好共红烛,莫说海棠不可压,自有郎相拥,暖玉……”
她数日前交欢于那狎客床笫上的神情又浮现眼前,翟笙一时不能接受。
可他此刻不能接受的是那张和元雪棠极为相像的脸,还是面前这个姑娘,他自己也道不清楚。
叶香芙说完,翟笙停笔,她用袖角沾了沾眼。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是风,风眯了眼睛。”
他关上窗,又用镇纸压了压那信,可刚回头,门外却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是端王!
不论是那封信,还是叶香芙,亦或是自己……这屋里的一切,都不应被端王看到!
叶香芙慌了神,翟笙示意她向后退去,自己则上前准备锁门,可手刚搭上门环,便被人自外向内推开。
“就说翟公子怎么到处都寻不到。”端王推门而入,睁大眼看了看叶香芙,“……原是在此处偷腥啊。”
翟笙连忙跪地,余光瞥见端王走过自己身旁,坐在那书台旁,一手推开了窗。
信就在书案上……端王又身为文臣,哪有不看的道理。
翟笙本就跪在地上,此刻更是觉得气血坠在心头,扯得自己心脏乱跳。
“翟笙啊……”端王敲了敲镇纸。
翟笙转过身又跪向他:“在,小人在。”
端王看着坐下这二人,徐缓开口:“翟公子与我同为男子,某些秉性……我自是了解,只是这般关起门来小家子气的做派……本王倒有些瞧不起了。
“瞧,折子也扔在了厢房里……”
端王将那本红粉折子扔在他面前,翟笙将头沉得更低了些。
“不如这样,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翟笙一直心慌地想着那信的事,竟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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