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上绿叶涛涛,梢上“吱——”的蝉鸣像被夏日烈阳点燃的一根细细神经,烧得晃亮,刺刺的痛。
“哥哥,我眼睛疼……”
孟慈章倒地动弹不得。阳光从窗不成窗的漏缝中照到他眼睛上,织金缵玉的眼罩一早被土匪抢去。此刻,萎缩的眼球在薄薄的眼皮包裹下无助的扭转。
脑袋被打出的血已经凝了,一动,发丝里就有血痂碎裂的微弱嚓嚓声。他双手被粗麻绳绑在背后,已经呆在这狭小的茅草屋里两个时辰了。身娇肉贵的小少爷从没吃过这样的苦,一个劲哼唧着想找哥哥。
但孟殊台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双手前绑,月蓝轻纱的衣裳被枯黄的稻草碎屑染脏。骑马疾驰时似是气管呛进冷风,孟殊台歪靠在淋了雨又没干的瓮臭草堆上,一边皱眉一边咳嗽。
“慈章,再等等……”
姜璎云失去意识前竭尽全力藏了一块摔碎的酒罐陶片在袖里,又趁着土匪们都去吃酒防备松懈时定下了个法子:
她的身份最不能自保,便先逃出去探路。若没被抓回来,他们便也动身逃离;若她被抓,一定尽力拖到官府和孟家的援兵来,他们自然得救。
这处关押的地方不过草顶茅墙,姜璎云徒手掏扯出个洞,跑了出去。
洞口静静竖在墙上,边缘处有断草飞絮,微风吹得它们轻扬。外面日头越来越亮,温度攀升,孟殊台无聊得有些昏昏欲睡。
山里寂静间,草洞处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接着是另一只。
“是姜姐姐吗?”身体上的痛苦让孟慈章除却视觉之外的感官异常敏感,他渴求有人能解救他和哥哥。
“是我。”
乐锦万幸这具身体足够瘦,容她爬进屋中。可没松多少气,她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小郎!”
她冲过去跪地抱起孟慈章的头颅搁在自己大腿上,却没成想摸到了满手血渣子。
乐锦惊心肉跳,低声咒骂:“这群挨千刀的,孩子也下手!”
孟慈章哭腔喃喃“我害怕”,埋脸在乐锦怀中啜泣。
乐锦心疼坏了,双臂环绕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脖子,柔声安慰:“小郎不怕不拍,我来救你们了,会没事的……”
“……眼睛疼。”
她小心翼翼摸向孟慈章枯萎的眼眶。一路赶来手都吓冰了,正好给他敷一会儿缓解灼热。
他的护眼罩不见了。
“刺啦”一声,乐锦从衣袍上撕下来一根布条。
“小郎来。”她轻轻抬着孟慈章的头,妥帖地用布条遮住他的双眼。一边缠绕,一边给他擦去流下来的泪珠。
孟殊台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在等。等这小公公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他。
下一刻,乐锦的目光转向草堆旁的孟殊台,“郎君可还好?”
孟殊台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视线,还未言语便咳嗽得撕心裂肺,情况不言而喻。
乐锦不敢想象,有一天,两条人命竟然会担在她这么一个十多岁的姑娘身上。
闭眼深呼吸,乐锦努力调节自己的紧张。这里的土匪是真会杀人的,毕竟“九安”就死在他们刀下。
”郎君,您还可以行动吗?”
孟殊台的眼眸重新落在乐锦身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似乎在思考。慢慢地,他缩了一下腿脚,面露难色:“我本来想与他们周旋,却遭了伏击,从马上摔下来,腿好像断了。”
“什么?!”
乐锦两眼一黑。
孟殊台的状态估计是不能自己走了,孟慈章也够呛。她一个人,怎么挪得动他们两个?
乐锦愁绪满满,眼神无助地在两个伤员之中来回。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带来的孟府卫队只守在半山腰,也方便接应他们和官兵府兵,但和这里隔着好一段山路。
要想逃命,只能分批走。
可她护着谁走呢?或者说,选谁留下来面对凶恶的土匪?
乐锦眉头打了个死结,几番纠结拿不定主意。
紧要关头,孟殊台忽然开口:“慈章情况不好,你们先走。他们不过是想要教训姜四娘子间或讹孟府的钱,不敢要我性命。”
“快走。”
孟殊台咬牙抛出这两个字便精疲力尽般闭眼靠在草堆上。
他往昔柔粉的唇色现已发白,额上汗珠凝着短碎的发,眉眼灰败而破碎,整个人像一株剪纸叠成的花,光色失离,馨香溃败。
他本来身体也不好……
乐锦横抱起孟慈章,最后深望了眼孟殊台,闷头从草洞中艰难挤出去。
这条路正是书中姜璎云的逃生之路。
灌丛密布,树影重重。偶有成群的鸟儿惊飞掠过,吓得乐锦抱的孟慈章更紧。
踩着层层叠叠的枯叶树枝,吱嘎噼啪的声音一路未绝,甚至越来越急促。
姜璎云会在半道上与堂兄姜贤冤家路窄,相峙间跌落山崖,被酿酒瓮陈伯所救,从此开启清贫酿酒女的新人生。
她有她的跌宕起伏和光芒万丈,但此刻都不关乐锦的事了。
有人更需要她。
乐锦跑到一小块平地,把怀里的孟慈章轻轻放下。
他到底是小孩,精力旺盛,虽说先前吓坏了,但现在除了眼睛不适之外,其他一切都接近正常。
“小郎可以顺着这条路走到半山腰,对吗?家里的人在那里等你。”
孟慈章双手紧紧抓住乐锦的小臂,急问:“你要去哪儿?”
乐锦的手落在他的手上。
“回去找你哥哥。”
“小郎,被抛弃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哪怕孟郎君是大人了,也不应该理所当然地作为牺牲。”
乐锦蹲下来,捧起孟慈章圆圆的脸。他的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打湿她的手掌,但乐锦只是弯唇笑笑,拇指摩挲着这个孩子的脸颊肉。
“我应该回去救他。”
孟慈章惊怕的心脏仿佛落在乐锦掌心,奇迹般安稳了。
她的呼吸声和说话的气流感近在咫尺,他渐渐不再害怕。
本来就不可以丢下哥哥的啊。
“嗯,我可以一个人走。”
乐锦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孟慈章站在原地,慢慢取下眼前的布条。
眼睛还在疼,他眯着那只健全的眼睛,努力记住乐锦此时奔跑的背影。
他不过是个与他们相识不久的小公公,却不怕他恐怖的眼睛,不放弃险境里的哥哥。
他真好。
是孟慈章短短人生里刻骨铭心的一个好人。
——
酥酥麻麻的兴奋从心口传遍全身,呼吸不再像方才逃命时那样混乱,反而如重石挪走,清泉哗哗奔涌般的畅快。
乐锦折返途中,不知怎的,居然心生欢喜。
她在救孟殊台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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