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君额上戴沉香色遍地金寿字纹卧兔,正中嵌着块润泽碧玉扣,笑时便见眼尾层叠细纹。她伸过来的手干燥而温暖,轻柔抚着裴珠的手缓缓拍了几下。
“……好好,离京嫁去封地,也要好好的……”
裴珠不禁鼻间一酸。
前世在现代,姥姥送她离家去上大学时,记忆常停在她小时候,以为她还是个刚背上书包去上学的小孩子,也总是这样拍着她轻声哄劝。
“……宝啊,到了学校,也要好好的……”
穿越近二十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便记不清了,此时才察觉,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
待裴珠回神后,才反应过来,老太君口中的另几个字是——
嫁去封地?
这话有些耳熟……
“……据说先皇后当年就在公府崔老太君膝下长大,后来才嫁去的西北封地……”
裴琼的话适时响在耳畔。
裴珠恍然大悟。
难怪国公夫人不敢直言去劝!
崔老太君上了年纪犯糊涂,竟将她当做那位贵人“兰娘”去关切嘱咐……
正沉思时,老太君忽而褪下一只玉镯,往她手腕上套来,裴珠连忙要推辞,不由求救似地看向母亲与国公夫人处。
国公夫人却含笑劝道,“母亲向来疼爱灵慧姑娘,见了合眼缘的,便要送自己的好东西,四小姐不必推却,且安心收下吧!”
裴珠目光掠过那只已套在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只瞧那通透玉色便知价值不菲,想必是老太君的心爱之物,也不知她若是清醒了,会不会后悔胡乱送给一个陌生小辈。
——她决心先将此镯束之高阁,万一哪日人家来讨,也能完璧归赵。
正此时,外头又一阵喧闹,数位华贵女眷在众仆从的簇拥之下朝正堂而来,丫鬟高声通传“睿王世子妃到,寿漳郡主到——”。
声势分外煊赫,屋内女客几乎一道起了身,朝向门口,敛衽屈膝行礼。
只见走在前头的睿王世子妃衣着低调,只着一身深青织金缎面对襟长袄,罩锦缎披风,紧随其后的寿漳郡主恰恰相反,身着宝蓝色满地绣金竖领长袄,发间一套赤金点翠祥云牡丹头面,极其夺目。
相伴在侧的年轻姑娘应是寿漳郡主之女,盛饰华服,同她母亲一般的璀璨耀眼。
裴珠垂眸盯着脚尖,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方才她立在老太君跟前说话,正赶上女眷纷纷起身朝外行礼,不好挪动位置,无形之中站在了正堂最中心,又比老太君还要更靠前!
幸好。
国公夫人不知有意或是无意,起身先一步到裴珠前方,恰好挡住了她,又福身向世子妃行礼,请世子妃于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落座。
裴珠才得以抽空,借着躬身行礼之机,飞快退回座位,安稳坐下。
裴玥和裴琼两个顿时忍不住歪了脑袋,眼风往她手腕那儿瞄,裴珠低咳一声,提醒她们莫忘了方才在马车上的豪言壮志。
——“待会咱们进了公府,务必处处抬头挺胸,见到任何稀奇玩意儿,也要当做司空见惯,免得叫人说我们伯府姑娘没见过世面,到时还要丢大姐姐的脸。”
……
她俩立时端正身姿,假作无事发生。
而前方世子妃亦面含笑意亲手扶起国公夫人,又领着寿漳郡主与其女一道向老太君拜寿,丝毫不曾拿架子。
老太君仍是乐呵呵挥手喊“快起快起”,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认出她们是谁。
待几人落座,先前话中带刺的佘大太太却忙朝着上首的世子妃奉承笑,“往日我见四弟妹那通身气派非凡,又见养的三姑娘出落得极其标致,今日见了世子妃娘娘,才知道这天下姑嫂一般气质,不愧都是从王府出来的贵人……”
——伯府五房之中,二房与四房是崔老太君嫡出,二房承袭世袭罔替国公爵位,四房的太太却是睿王之女寿漳郡主,各有各的尊贵。
裴珠不免暗叹,这高门之中果然见人下碟,这位佘大太太方才对着她们裴家姐妹就是夹枪带棒,眼下对着皇亲贵胄却是换了张面孔,张口便是极尽溢美之词。
听着这样直白的奉承,世子妃亦不堕修养,“夫人谬赞了,我这样的年纪还论些什么气质,倒是寿漳自小便天生丽质,如今望之也不过三十许人,乃至我这个宝贝外甥女知姚,更是青出于蓝……”
堂中视线顿时汇聚一处——寿漳郡主的独女,公府三小姐廉知姚,诸女眷也不顾离得远究竟有没有看清,纷纷交口称赞不止。
只见那位知姚小姐却不羞不怯,一派大方,挺直了腰背,笑中难掩傲气。
不过她也确有骄傲的资本,外祖是亲王,母亲是郡主,又生在门第显赫的公府——出生至今,恐怕从未有一刻尝过忧愁滋味。
紧挨在她另一侧的佘大太太手伸手过去,连连赞道,“三姑娘今日这一身,真是富丽逼人,这料子望着竟有光彩浮动,民间恐怕难有,莫不是宫中才有的贡缎……”
三姑娘廉知姚伸指轻掸了掸,那是大伯母方才摸过的位置,只骄矜一笑。
“大伯母言重了,这是王府从江南采办的春水缎,舅母疼爱我便赠我数匹,贵重不消提,难得是京中尚未时兴,图个新鲜雅致罢了……”
见她这自矜姿态,佘大太太面上仿若丝毫未觉,只忽然想起什么,声量恰好能传遍半间堂舍。
“那便巧了,我方才见着那位生若观音的裴家小姐,竟也穿着这料子制成的衣裳呢……”
“都是水灵的姑娘家,都穿着这春水缎来为母亲贺寿,焉知不是一场缘分呢!”
她又拈着帕子拭嘴,笑了好一阵,仿佛正欣喜自个儿慧眼识了奇缘。
闻言,堂中女客们的目光不由转向另一处——片刻前曾被国公夫人亲口赞了观音痣的裴四小姐,打量起她那身装扮来。
这才发觉那佘大太太当真眼尖,虽说裴四小姐穿的是玉白缎袄,廉三小姐穿的是玉白缎裙,但若不细看,却还瞧不出来竟是同一种衣料呢。
廉知姚略抬下巴,侧头朝堂下那位裴四小姐看去,大略扫了她的模样,只见她垂目不发一言,心底便轻嗤了声。
这样缩头缩脑的女子,纵是穿着相同衣料的衣裳,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哪儿配与她相提并论!
大伯母当真老眼昏花,糊涂至极。
她正要开口,二伯母忽然笑着先道,“衣料纹样相似,再寻常不过,姑娘家各有姝色玉貌,何须非要分出高下?大嫂,你说是不是?”
佘大太太对上了二弟妹那双看似带笑,实则警告的眼,只好讪讪应和,“那是自然……”
裴珠心底顿松了口气。
这位佘大太太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自她们进门拜寿起,就可劲儿挑拨生事。
——不是挑拣裴家女的相貌,就是比较她的衣裳,句句明褒暗讽,又拱火捧杀,万一碰上个心胸狭窄的,暗地记恨上她也未可知……
幸好还有国公夫人解围!
裴珠默默感激。
……
堂中叙话毕,众女客起身被引入府中宴客厅中一一落座,寿宴这才正式开始,席上鲜脍珍馐罗列如锦,宾客觥筹交错,笑语连绵,裴玥和裴琼两个趁着席间喧嚣,终于憋不住凑到她耳边嘀咕。
“这佘大太太的夫君虽说是大姐夫一母同胞的兄长,但兴许是那葛姨奶奶唯独不疼幼子,使得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冷淡至极,大姐夫跟嫡出二老爷,都比跟同胞两个兄长来得亲近些呢!”
裴珠顿时了然,公府五房中,唯有二房和五房的老爷正儿八经出仕做官,甚至两个都身居要位,又互不妨碍。
但凡他们之间没有生死大仇,是个头脑拎得清的,定要维持面上一团和气——这或许就是今日国公夫人在堂中,对她们裴家女眷如此亲切照料的原因了。
裴琼方才说完,裴玥又气恼添话,“从老公爷过世分府分家起,大房就为着西府的园子看五房不顺眼,大姐姐过府后,佘大太太更是从不给好脸色,但凡同处一室就要句句带刺……”
宴后,母亲在偏厅与其余吃茶女客叙话,她们三个结伴去暖阁更衣,路上裴玥仍小声恨恨道,“瞧吧!这高门大户里人丁繁杂,就是理不清的官司!”
“你们两个,尤其是五姐姐你可要小心了,别有什么公府侯府的来说亲,就要应了嫁进去,往后可有得后悔……”
裴珠不由失笑,“我哪儿来的什么公侯之家要来说亲……”
第一任未婚夫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裴玥却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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