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祈越低头,金灿灿的日光照在她手背,尾指有颗很小的褐色痣。
冷不丁地,从嘴里蹦出一段晦涩难懂的科普。
“蚊子包痒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组胺的分泌。蚊子的唾液中有超过一百种蛋白质,会让免疫系统出兵围剿的同时分泌组胺,导致皮肤局部水肿,形成蚊子包...”
“另外,人体对蚊子的唾液会产生过敏反应,引起皮肤组织炎症,进而出现被叮咬的部位以及周围皮肤组织发红、水肿,或伴瘙痒、硬结。显然,我这种情况不属于过敏症状,使用生理盐水或硼酸溶液湿敷就能有效消肿。”
他语速并不快,字眼咬得清晰,说得还是中文,但组合一起像另个次元的知识。
冯书韫表情懵逼,绞尽脑汁地思索:...组胺是人体的什么部位?只能肯定,不是罗高飞打游戏提到的梗。
至于什么酸溶液,更是完全没听过。
冯书韫平时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一个蚊子包的背后还能牵扯出这么多麻烦事儿。
小时候家里连止痒软膏都没有,夏天被咬了要么硬抗硬忍,要么用指甲掐或大蒜抹。
依靠这些原始方法,她照样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
不过,显而易见,如此简陋粗糙的措施并不适合应祈越。
冯书韫止不住的发愁,旋即想起什么,突然变得振奋:“山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或许有你说得那种溶液,要不要现在去一趟?”
“不。”应祈越一口回绝,看向她的眼神怪异。
跟两人偶然在别墅负一层撞见那晚,他暗戳戳嫌弃她听不懂人话的表现如出一辙。
他分明说过自己的身体非常强壮,各项数值甚至远超同龄男性,被咬个蚊子包当然不会有事——之所以分析,是他试图用足够客观理智的话术安抚躁动不已的心跳——距离昨晚的对话过去不到八个小时,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应祈越心头涌入一阵烦躁,甚至不想再跟冯书韫待在同个空间。
他看得出她的不诚恳,继续深入交流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所以整个人立即疏远起来,态度变得不太客气:“约得七点半,为什么迟到?”
“没有呀。我不到七点就下楼吃早饭了,后来见你一个人站在露台上听歌,时间又还早,所以没过去打扰你。”
冯书韫将软膏涂在棉签上,重新递给他,脾气稳定的像只卡皮巴拉:“设备放在杂物间了,我得去找负责管理的人帮忙开门,应该是离开没一会儿你就来了,正巧错过。”
为了验证真实性,她示意他向后看。
果然有个男服务生走近,腰间别着丁零当啷响的钥匙串,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设备包。
知道冯书韫和石倪的关系,他特地解释说,杂物间放着重要的东西,按照规定,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石倪今早又不在民宿里,他没办法擅自做主把钥匙给出去,所以只能替她去取。
冯书韫表示理解。
待人离开之后,她瞅着他,很平静地问:“这个理由值得相信吗?”
应祈越:“...嗯。”
“那你可以涂药了。”
应祈越接过棉签棒。
膏体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祛痒效果很明显。
管状包装侧面写着'劲爽薄荷',但却似有若无地散发着类似奶片的气味。
差一点,他就要问她是不是也用过。
幸亏大脑及时刹车。
应祈越努力调整呼吸,让血液流速和心跳频率通通回归正轨,同时克制着自己别深入思考,最好令一切止步于此。
短暂几秒的沉默之后,他转移话题道:“今天拍摄的地方远不远。”
“不远。”
冯书韫帮忙分担一部分东西,腾出的那只手推开栅栏门。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向下走。
途中遇见熟人,她都会一一礼貌地颔首问候,一张嘴倒也没闲着:“抄近路爬上去只要十几分钟...你往衣服上喷点花露水吧,以防又被咬。”
话音未落,设备包被夺走。
冯书韫错愕抬眼,只能看见应祈越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侧身让出位置,微抬下颚,示意她走前面带路。
至于第二句...
很明显,又被当作耳旁风了。
昨晚之后,冯书韫自认为琢磨出一些跟应祈越相处的技巧,于是灵活地换了个说法,重新问:“林子里蚊虫太多,你要喷花露水吗?这款含有植物提取物,味道不刺鼻。”
应祈越目视前方,很冷酷地作答:“不。”
...不就不吧。
虽然两人共事的时间很短,但冯书韫已经习惯他这种我行我素的作风,也能平常心的接受经常被忽视的事实。
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花露水,对着裤腿和衣袖喷两下,一股清香味儿逐渐蔓延开。
她挥开眼前清晰可见的水雾,绕过他,走去前面。
这座山头不高,占地面积也不广,放眼望去除了大树便是杂草,皆是毫无新意的绿色,显然不是个赏景的好地方,所以游客们都去爬隔壁的昌怀山,这儿反倒冷清下来。
跟城市绿化不同,山头栽种的树落叶月份更晚一些。光线从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钻出来,像洒落一地的拼图,而小溪、枯枝、碎石则是天然的障碍物。
大概因为来得外人太少,当地人又轻车熟路的,所以一路上都没见指示牌之类的东西。就算在可视度最高的白天,误闯进来的生人一不留神也很可能找不到返回的方向。
冯书韫不一样。
自从懂事起,她就混迹在比这环境更加复杂的大山里,早已经适应了,况且手里还有一份格外详细的地图,理论上讲不该有丝毫担忧,但她清楚自己没办法在这种地方待太久。
偏偏这一路上,他们不得不偶尔停下脚步收集素材,兜兜转转三个多小时也没能离开。
前阵子因为下雨,一连冷了很多天,直到昨日仍然寒风刺骨,这会却毫无征兆的升温。太阳高挂天空,散发的光芒炙烤着大地,无风无浪。
周遭只能听见固定的几种声音,在这之中,来自于她胸腔的粗重呼吸最为清晰。
趁着应祈越正在聚精会神地收录小溪流淌的声音,冯书韫就近找到个石头落座,合上眼,绯红双唇翕张,不断重复呼气吐气的步骤,努力平复焦躁不安的情绪。
可惜收效甚微。
过去这么多年,冯书韫仍然没有获得彻底离开那片森林的能力。
她害怕看不透的事或人,讨厌变动或无计划。
创伤就算愈合也会留下深刻的疤痕,一旦到特殊的场合便会重现痛苦。
惊恐如影随形。
这或许是她永远无法祛除的后遗症。
冯书韫睫毛颤抖的厉害,一股来势汹汹且无法遏制的泪意突然涌入眼眶。
她不愿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着掌心肉,用刺痛唤醒所剩无几的理智。
默数十个数之后,冯书韫勒令自己,哪怕依旧很害怕也得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金黄光芒一闪而过,被更加高挑的身躯挡住。
大自然织就的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应祈越一张严肃到近乎冷酷的脸。
冯书韫茫然地眨眨眼。
“你很该提前说明你有森林恐惧症。”
应祈越的语气听起来不爽到极点。
撂下这句,他飞快将设备收好,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冯书韫还没从刚才恍惚的状态肿脱离出来,猛然站起来的时候腿脚都在发软,缓了缓,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四周的树木仿佛迎面倒来,冯书韫努力克服眩晕感,想装得从容一些,循着他的话问:“什么恐惧症?”
“森林恐惧症。”
生气归生气,应祈越还是接了话茬。
冯书韫稍稍松口气,硬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我没有。”
因为急于否认,她没留心看脚下。
经年累月被溪水打磨光滑的石头格外危险,在这种地方猛地摔一下,很难保证后果严重到什么程度。
冯书韫永远忘不掉去学校必经的那条小溪淹死过多少孩子,直到她离开家乡的第二年才有爱心人士出资建起桥梁。
从前都是她提醒伙伴注意安全,现在自己反倒成了那个不小心的人。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冯书韫根本反应不及。
可就算来得及反应又怎样,周遭没有任何可以成为救命稻草的东西,当下唯一的措施便是护住脑袋。
胳膊还没抬起来,原本往后仰倒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气牵制住,随后又被向前拽去。
冯书韫的脖子被衣领卡住,从喉咙里压出低低的一声惊呼,而比声音更快落下的是更为结实的臂弯。
应祈越果然没在身体素质这方面吹牛,看似消瘦的人,竟然仅靠一条手臂的力量便轻而易举的将她拎起来。
他转身的同时,她双脚稳稳落地,腰间桎梏随之消失。
冯书韫甚至没回过味儿去想两人的举动算不算变相的拥抱,因为受到巨大的惊吓,大脑处于宕机状态,双眼瞪得比同龄更圆,桃红的小嘴微张,只有脸被吓得苍白。
除她之外,这座山头的其余事物完全不受这场小插曲的影响,仿若危险从未降临。
日光炙热,风不断吹,溪水仍旧哗哗作响。
应祈越的淡定一如往常,还有心情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
“森林恐惧症是一种对森林或密集树林产生强烈恐惧的心理障碍。患者在进入森林或面对密集的树木时,会出现焦虑、恶心、口干、出汗、颤抖等症状,严重者甚至会恐慌发作。这种恐惧并非源于森林本身,而是对未知的、不可控环境的本能反应。”
冯书韫面部肌肉因为惊恐变得僵硬,想做表情,却不自然地抽动一下。
她有所察觉,两只手捂着脸颊揉了揉,干巴巴地反驳:“...我不是精神病。”
“我也没说你是。”
应祈越又露出那种无法跟庸才正常沟通的嫌弃表情。
他拉了一把从肩头滑落的背包带,不知有意或无意,总之脚步放慢许多,渐渐演变成跟她并肩而行。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森林恐惧症的成因包括很多方面。比如城市生活影响、自我保护机制下的本能反应、媒体与故事渲染,显然这三点与你不相符,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他素来灵活的思维顿了一拍,不自觉扫她一眼:“以前在森林中发生的负面事件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形成恐惧记忆。”
有那么一瞬间,冯书韫的表情发生轻微的扭曲。
她又一次领教到他作为'天才'的聪慧,相较被戳穿秘密的恼怒,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精准剖析内心,比针扎入指尖更痛。
深呼吸再呼吸,冯书韫按捺住汹涌的酸涩,故作轻松地问:“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应该怎么办?”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给她出谋划策的义务,干脆避而不答。
沉默着走完最后一段路,离开郁郁葱葱的森林,清新空气迎面而来,冯书韫贪恋的小口小口吸入,心悸感逐渐褪去,顿觉神清气爽。
应祈越旁观她逐渐恢复红润的面色,猝地开口:“你跟民宿老板不是朋友。”
冯书韫:“...嗯?”
“否则她应该知道你有很严重的森林恐惧症,而不是劝说我们有空可以去附近的山头取景。”应祈越站定,直直盯着冯书韫,目光如炬,“在那种环境里,你根本撑不了太久。”
“……”
冯书韫先前还在感叹应祈越脑袋聪明、眼光毒辣,对人对事一针见血,那么此时此刻,她真就认为他的心思已经锐利到恐怖的地步了。
诚然,冯书韫过早独立,成长过程中受到的善意极少、欺辱却很多,导致她很多时候不得不压抑情绪,几乎从不向人敞开心扉。
但应祈越比较特殊。
应家资助她六年,自然做过充足的背调,有关以前的某些事,对于他,她没有必要冒着早晚被戳穿的风险故意隐瞒。
尽管冯书韫知道,应祈越并非是对她有探究欲。
这位一直被外界尊重的少年格外看重信誉和公平,他不喜欢被人莫名其妙带到陌生的地方,完成作业的同时,还得花费多余的精力处理她的事。
很明显,他疲于应对这些无所谓的人际关系,现在愿意跟她聊这些,已经是他可以释放出的最大耐心和善意了。
出于送他吃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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