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秋,洛水河畔灯火阑珊,一轮圆月如金鳞悬于紫夜天幕。
孟悬黎从那日后,常被拘于深闺,学那刻板的规矩,诵那艰涩的诗书,烹那繁琐的茶汤,竟是一步也未曾踏出院门。此番承蒙郡主设宴相邀,她方得出来透透气。
马车沿着洛水河畔迤逦而行,停泊在码头。此处人声鼎沸,尽是少年郎与世家贵女。
清润微凉的河风裹挟水汽,拂面而来。幸有素纱掩住唇鼻,方隔开了那若有若无的腥气。
夜风轻柔,撩动她耳畔的珍珠耳坠。略一欠身,她扶着侍女的手,踏上了通往画舫的跳板。
船身随水波幽幽晃动,早有侍女含笑迎上:“二位姑娘万福,郡主已在舱内等候多时了。”
孟悬黎微笑颔首,孟岫玉骄矜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扫,漫不经心道:“前头引路罢。”言罢,竟伸出手来,意欲让郡主的贴身侍女搀扶。
那侍女微怔,旋即垂首引路:“姑娘们请随我来。”
孟岫玉冷哼一声,一把攥住孟悬黎的手腕,压低声音,语带威胁:“今日来人众多,待会儿见到人,莫要乱说乱走。若漏了馅儿,小心我把你送到……”
孟悬黎挣脱她的钳制,捋回被风拂起的发丝,低声道:“长姐与其忧心我,不如忧心自己。我听闻,今日那潘公子也要来呢。”
孟岫玉柳眉倒竖,正欲发作,却听得舱内丝竹悠扬,一缕清歌袅袅飘出:“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1]
她面上愠色倏然褪去,竟撇下孟悬黎,循着那乐声,步履匆匆朝舱内奔去。
孟悬黎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深长意味。见那引路侍女正笑盈盈望着自己,也只能回以浅笑,轻移步子,随其入内。
舱内恍若琼瑶仙境,宫灯高悬,流霞溢彩,如梦似幻。案几之上,瓷碟酒盏玲珑,连那玉瓶中亦供着新采的秋菊。
孟悬黎方欲收回目光,却听到帘栊响声。
她侧耳细听,恍然忆起许州旧事。那时每逢中秋,她总要扎几个花灯,卖给街坊邻里,换些钱,买些糕饼和酒,独坐溪边,对着溶溶月色虔诚祝祷。
“诸位。”
主位之上,长宁郡主双颊微醺,执一白玉酒樽临风而立,含笑启唇:“值此中秋佳节,画舫雅集,岂可无诗助兴?不如行一‘飞花令’,以敬明月,如何?”
席间众人皆欣然应和。
“纪公子才思敏捷,誉满东都,不如就由你来做这酒令官?”郡主含笑望向他。
这纪长庚,乃东都才名卓著、声望斐然的人物,更兼风流倜傥,素为闺阁女儿心事所系。
此刻良辰美景,他展颜一笑,朗声开口:“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今夜月华幽如水,便以‘月’字为令眼……”[2]
孟悬黎以手支颐,目光落在纪长庚身上。她于诗书文墨上不大精通,见这般饱学之士挥洒才情,心下既羡且叹。
须臾茶毕,孟悬黎侧首望去,惊觉孟岫玉已不见踪影。她四顾张望,又觉舱内熏香闷热,索性起身,悄然往舱外行去。
廊道宫灯,流泻金芒。她今日所着的胭脂雪色罗裙,似纷纷扬扬的桃花末子,在这片金辉中,显得格格不入。
孟悬黎循光而行,举步走向船头。此处视野开阔,灯火稍暗,亦无往来之人。
她正欲扶上雕栏,却听得刺耳话语随风飘来——
“那是谁家姑娘?”
“怎么?瞧上了?”
“眼睛水灵灵的,身段瞧着也好……快说,到底是哪家的?”
“孟家那个二姑娘。”
“哦……原来是她啊……”
“可曾定下人家?”
“不曾听闻。”
孟悬黎蹙眉转身,便见那身着绛红锦袍的公子朝自己走来,还递上一盏酒。
她本不想接,转念一想,便接下了:“多谢公子。”
酒盏方至唇边,她手腕却陡然脱力,那琥珀琼浆尽数倾洒在对方衣袍上。
孟悬黎惊诧掩口:“哎呀!公子恕罪!我手拙,竟未拿稳,污了公子的衣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语带惶恐,眼底却是一片澄净:“本想敬公子一盏酒,谁知……”
那红衣公子原已面含愠怒,一听她这般自责,又堆起笑脸:“哪里哪里,妹妹也是无心之失。”
他凑近一步:“敢问妹妹,可曾许了人家?”
孟悬黎尚未开口,他身后同伴便唤道:“世子爷派人来寻你,说有急事!”
闻此言,红衣公子连忙捡起空盏,匆匆行礼:“妹妹,改日再叙!哥哥我先行一步!”说罢,一溜烟消失在灯火深处。
孟悬黎望着他背影,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啐:开口便论女子身形容貌,恶俗不堪。
谁是你妹妹?
呸。
她转身凭栏,望着那轮孤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凉风浸骨,竟引得额角隐隐作痛。她恋恋不舍转身,正欲折返,抬眸间,却撞见一个比夜色更幽暗的身影。
孟悬黎心头猝然一悸,慌忙揉了揉眼,喃喃低语:“那是人么?”
待定睛一看,还真是个人,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脊背。
她骇得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抓住冰冷栏杆,一点一点,艰难地向身旁那点光亮处挪移。
此人何时立在她身后的?
竟无一丝声息。
莫非……是水中的精怪?
孟悬黎惶然挪至宫灯光晕下,方听得一个男子开口:“扰了姑娘清赏,是在下唐突。”
闻声温和有礼,料想是无心之失。孟悬黎紧绷的心略松,紧攥栏杆的手也悄然失了力道。
夜风拂动发丝,她迟疑上前半步,带着几分好奇与警惕问道:“不知尊驾是……?”
“怎么?”那隐在暗影中的人,眸色深如寒潭,唇角若有若无勾起,“这一个月未见,便不认得我了?”
他一身玄衣几乎融于阴影处,教她如何辨得清?
孟悬黎面上倏地一烫,尴尬万分:“您……世子爷?怎会孤身在此?身边伺候的人呢?”
陆观阙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何在此?”
“舱内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
陆观阙眉宇间,似乎有些窒闷,语气低沉:“我亦如此。”
孟悬黎望着他身影,父亲与长姐的威胁在耳畔轰鸣——婚前断不可教世子爷知晓替嫁之事。
然则,这般欺瞒哄骗,终究非君子所为。
孟悬黎看他身子骨这般孱弱,若日后骤然知晓真相,怒火攻心之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心下如沸水翻腾,思虑再三,终是决意将实情和盘托出。
“砰——!!!”
未及开口,二层小阁处骤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巨响,好似有重物倾塌。
孟悬黎惊得仰首望去,二层廊道却空寂无人。她心生疑窦,又听陆观阙沉声道:“上去看看?”
月光洒在墨色的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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