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大典这日，是入春以来天气最好的一日。
风和日丽百花齐放，宫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月初起，礼部尚书就率下属诸司连日进宫请训，江鹤房内灯火夜夜不熄。丹青匠人昼夜绘制秀女画像，户部协同统计各地官宦世家女名，所有册目朱红封皮、鎏金玉边，妥妥帖帖递到江鹤手里。
其中一个叫孟含章的秀女，江鹤花了些心思。
宫内，司衣监的女匠们在对礼服做最后的检查，有人低语：“你说皇上是突然开窍了么，不选是不选，一选就选了这么多，光是今日进宫参加选秀大典的就近百人，礼服绣的我这手筋都要断了。”
“去，莫要瞎说，做好本份，谨言慎行！”一个女匠提醒说道：“皇上若真能选出这么多小主扩大后宫，是国之福气。”
“真能留下这么多？我听说早就内定好了一位……”
“刚说了莫要瞎说——”
“你不知道吗？”女匠附耳说起了悄悄话：“我听礼部的说，那丹青画册上，有位孟姓秀女的画像，用的是和大家不同的宣纸。”
“那又如何了？”
“画纸加厚了，她的那张纸比别人都厚，便不容易被翻走。皇上多看两眼这不就留下了？”
“我还当是什么了，雕虫小技，最终不还得是她自己真有点本事？不然多看两眼只会生厌，搞不好还惹出祸来，全家杀头。”
“那自然是有些说法的呀，听说，她长得像皇上心上人。”
“皇上有心上人？那为何不直接——”
“嘘，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是秘密——”
“你能知道的，那就不是秘密了，快别卖关子了。”
“听说，皇上喜欢的人，是安国将军夫人……”
“咳咳，都准备好了没有？小主们要进宫了，还不快去把礼服都送去？”嬷嬷突如其来的训话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八十二名末选秀女，着统一月白纱衣，外罩芍药刺绣彩罗，皆束发簪玉，腰佩香囊。不论今日留下不留下，都将送一套宫中司衣监刺绣的礼服，这是江鹤替皇上安排的。
四周布金銮伞，内监司引礼，司衣太监亲持名册，依次唱名引见。
宫中没有太后，长公主作为唯一的长辈坐于皇上一侧观礼，楚泽一身黄袍披风，龙纹隐现，他居高临下，目光下落时，礼部尚书跪地高呼：“陛下亲临，大典可始！”
殿下波澜翻动，众秀女偷偷抬眼相望，见到如此英姿俊朗的皇上，无一不目光羞涩窃喜。
第一人入列，家世显赫，声音不稳，眼神飘忽，被楚泽扫一眼便送去偏位。第二人仪态端方，回礼得体，却还是没能留住楚泽片刻目光。
到第十一位，礼官高唱：
“扬州孟氏，孟含章，年十七——”
听到这个名字，楚泽缓缓抬眼，见孟含章步伐飒爽行至丹池前，袍角未扫花瓣一枚，仿佛身周皆静水。她抬头时，风拂过她鬓边微翘的发丝，一双清眸未露惊惧，眉中似藏了雪山之气：冷静、澄明、不屈。
楚泽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眯了眯眼。
“孟含章，名字谁取的？可有何寓意？”楚泽问。
“先母遗愿。 ‘含’有蕴含之意，庶女之命，藏锋于内，不露锋芒。《尚书》有言： ‘若章厥德’，意指昭示德行。”
她的声线清冷，不讨好，不谄媚，有种藏在骨子里的冷。
她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入人心。
那眼角眉梢，恰好落在皇上心头的某个缝隙上。楚泽定定看着眼前的姑娘，像是要从她身上生生拽出一点熟悉的旧影。
一瞬，他心头只冒出四个字：她回来了。
但那一瞬转瞬即逝。
这世上无人是她。
楚泽食指轻敲扶手三下，慢慢道：“好名字，长得也叫人喜欢，留下吧。”
礼官得令当即高声宣道：“扬州孟氏之女孟含章，留牌子——”
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被皇上留下的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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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总管太监喜眯眯送上今日入宫小主的名牌。
“皇上，这是今日留下的十位小主，时候不早了，您看看要哪一位侍寝？”
楚泽喉头动了动，指尖划过十枚名牌。
他手指落在在一处，点了点：“就这个吧。”
明显感觉总管太监一愣。“皇上，是这位薛……淮瑾小主么？”
“你不识字？”
这圣意实在难揣啊，不是传闻那位孟含章小主长得深得皇上……
“还愣着干什么？”楚泽横眉，吓得太监跪地。
“奴才这就去通知薛小主去！”
当江鹤得知皇上没选孟含章侍寝时，在府内直叹气摇头。他选了孟含章倒还好，偏偏不选，这让江鹤的心里头很放心不下了，皇上这是心里还有那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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