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玻璃碎渣。
那尾漂亮的金鱼躺在一旁,因缺氧而不断挣扎着。
浴缸里的水被染红,江予浸在血水里,苍白瘦削的手腕处是一条极深的割痕。
傅淮年藏起刀、封好窗。
隔绝起他自杀的一切可能。
所以江予就砸碎他送的鱼缸,用碎玻璃割了腕。
最爱惜的小鱼不要了,蛋挞不吃了,画也不画了,为了摆脱傅淮年,他连死都不怕。
他讨厌傅淮年,憎恶傅淮年,以至于他逃离的愿望是那么迫切,迫切到不惜去割腕。
傅淮年的本能先于一切权衡和伪装,率先替满嘴谎话的自己做出了反应。他扑上前把奄奄一息的江予从血水里抱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怎么了?!”林伯手里的钥匙砸在地板上,差点没站稳,“快叫救护车!”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气势汹汹。
狂风大作。
车祸频出,道路阻塞。
救护车被迫受堵,傅淮年只好自己开车。连闯五个红灯后,车被堵在了半路。
方舟冷汗不断:“傅、傅总,前面出车祸了,我们的车开不过去。绕路还得一个多小时。”
傅淮年用纱布缠着那道割痕,堵着血,但江予的血还是流得到处都是。
傅淮年压着嗓子,扼住不住地发颤,手都在抖:“我抱他下车走。”
方舟给他撑伞。
“因为知道小鱼是我送的,所以就不要了吗。”雪下得大,傅淮年走路都在打滑,声音发涩,“不是最怕死、最爱惜自己了吗,怎么我一个没看住就闹到要割腕?”
江予意识虚晃,贴着傅淮年的胸膛,那里有一颗急乱跳动的心脏。
他说:“……小鱼还给你。”
血顺着小臂淌下,砸进苍白的雪里。刺目极了。
“不能死,不准死。”都这时候,傅淮年还是那副我行我素、唯他独尊的强横态度,“你死了我就杀了许晔,不光他,我还要把张正找出来一块杀了。”
“偏死。”江予阖上眼睛,任傅淮年怎么刺激都没再说话。
十分钟后,随行救护人员找到了他们。直到抢救室的灯亮起,门关上,傅淮年还失魂落魄地立在手术室门前,一言未发。
医生问,病人有过不止一次的自.杀倾向,为什么不引起重视。
在江予最开始出现zs倾向时,他曾漫不经心地斥责过他:这次是溺水那下次是不是割腕。
傅淮年一语成谶。
方舟走上来告诉他:“傅总,董事长很生气,问您为什么不在公司,是不是又回了别墅。”
他闭了闭眼。
傅承洲要对江予下手,摘除他的腺体,然后植给周漾——傅淮年不是看不出,所以他要防着傅承洲,还要防着江予自己,甚至还要小心许晔,偶尔也会心有予而力不足。
搬出别墅的他以为傅承洲会就此善罢甘休,以为江予会活得轻松点,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个。
他摸出把刀,割破手心。鲜血直流。
傅淮年扔开刀:“我手伤了,来医院看病。”
方舟倒吸口冷气,口子深可见骨。他叫来人包扎,扶傅淮年坐下。
鲜红的血液让傅淮年想起了锦鲤,和那条找了重重借口才送出去的小金鱼。
鲜艳、漂亮。
从前的江予给一点点水就能游动,洒一点点饲饵就能存活,哪怕短暂地剥夺他的氧气,只要重新把他放回水里,照样能吐出很圆很大的泡泡。
傅淮年觉得很奇怪,饿惯了穷怕了的江予,在那些穷凶极恶的环境里也能挺着腰板长得很好,任人刀俎的生活照样过得张牙舞爪,应该很好养活才对。
自己给他丰盛的食物、遮风的房子、甚至偶尔也会给一点点陪伴,怎么起先很好养活的江予却开始生病,像褪色那样,一点一点枯萎下去。
变得灰扑扑。
像掉色的锦鲤。
“方舟,我抱着小狗离家出走的那晚,雨也很大。”傅淮年颓然出声。
方舟说:“不会有事的。”
“可它死了。”
方舟沉思片刻:“那是您父亲造成的,和您没关系。您努力过了,也确实做到了最好。”
八岁离家那晚,瓢泼大雨,傅淮年跑到很远的城郊,躲进了山里。
所以傅承洲当晚并没有抓到人。
“当年能遇见给您撑伞、让您避雨的那个孩子,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您总是很幸运的,这回也一样。”
傅淮年看了眼急救室的灯,喃喃道:“以后不会再有谁给我撑伞了。”
“什么意思?”
……
急救室外,傅淮年一整晚都靠墙坐着。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来到河边。有河神问他,你掉的是这条五颜六色的小金鱼,还是这条灰扑扑的小丑鱼?
傅淮年说,掉的是一条狡猾多端、狼心狗肺的蠢鱼。
河神揭穿他:你撒谎,所以你哪条小鱼都没有啦。
傅淮年很着急,改口说,掉的是一条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金鱼。
河神没有理他,撒谎精的愿望是无法被实现的。
傅淮年很郁闷,靠石头坐着,头顶乌云密布。忽然,两块手掌从身后伸出来,摘走了傅淮年头顶的乌云。
大石头上,一条很漂亮的人鱼晃着五彩斑斓的尾巴,笑道:
“你是在找我嘛?”
傅淮年二话不说把他绑上了岸,用绳子捆住他的手脚,把他养在身边。
江予却很神气地仰着脸:“我从小可是被宠大的,不是很好养,只给水和食物的话是远远不够的,没有让我感受到爱的话,我可能会死掉。另外还有点烦人和白眼狼哦。”
傅淮年严厉道:“跟着我就只能按照我的规矩来。”
于是,没有得到足够多关爱的江予慢慢缩水,漂亮的尾巴变得又小又丑,到最后连绳子都拴不住了,只能很小一团窝在傅淮年的掌心里。
“怎么回事?长得越来越难看就算了,尾巴也灰扑扑的。”傅淮年已经给了足够多的食物和水源,可江予非但没有变着花样地来回报自己,反而越来越虚弱。
“没人喜欢我我当然会死掉了,我又不是什么很随便的小鱼,难道一点吃的喝的就能养好了吗?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为什么非得逼我躺在你的手心里,害我每天都要掉很多眼泪。”
傅淮年气急败坏地评价道:“果然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江予特别伤心地哭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也很难过吗,尾巴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变难看的。你不尊重我,给我立很多规矩,还害我生病,你这么恶毒,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我特别讨厌你……”
小人鱼在傅淮年掌心里慢慢变小,不等傅淮年道歉,最后直接消失了。
河神再一次出现。
河神问他,你掉的是这条乖顺懂事的小鱼,还是这条肯听你话的小鱼?
傅淮年终于讲出真心话,都不是,他掉的是一条心爱的、健康的小金鱼。
就叫做江予。
河神没再多说,而是让他自己去河里找。
傅淮年又一次来到河边,又遇见了那条人鱼,又一次失去他,又见到河神,又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如此循环,在第10001次失去小人鱼时,傅淮年听见他很悲伤地控诉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呢?”
“我就是江予,给你撑伞,让你进屋避雨的人就是我呀。”
“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找到了怎么不珍惜呢,为什么要给我立那么多规矩、对我说那样难听的话,没人教过你最喜欢就要说最喜欢,不能说最讨厌吗?你不爱惜我,不尊重我,许再多的愿望都没办法再留住我了。”
傅淮年顿悟。
原来他就是江予。
可原本很乖顺的江予怎么也开始不学好,擅自生这些很严重的病。
本来好漂亮的一个人,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人,竟然在自己手里开始掉色了。
“有爱才是领养,没爱叫做圈养。”
傅淮年忽然想到江予说的这句话。他后知后觉地得出结论——
原来,江予不缺金银珠宝,缺的是爱呢。
于是傅淮年双手合十,把江予包裹起来,看起来很像江予平时经常做的那种拜托手势。
“别走,拜托。”他低声说,一遍又一遍地挽留。
“我讲真话给你听。”
……
傅淮年是被一阵啜泣声吵醒的。
他顺着走廊,找到了哭声的来源。病房走廊外,是一位母亲抱着病重的孩子坐在长椅上哭,孩子脖子上还挂着长命锁。
母亲捏着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悲恸地哀求各路神仙。
“有用吗。”傅淮年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但过了会,他忽然问:“上帝和菩萨谁更心软?”
*
江予觉得傅淮年特难缠,自己都快死了还黏着他不放。
如果他还醒着,可能会提醒傅淮年去医院做个心电图,因为刚刚抱着他在雪地里跑的时候,傅淮年的心跳声实在太聒噪,有点像阵发性心动过速。
江予许愿,傅淮年不要太快死,不然他就白死了。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傅淮年的。
傅淮年永远都是一副倨傲、阴险的模样,那颗梨涡真是白长在他脸上了。闭眼前,江予忽然觉得傅淮年长得有点熟悉,他貌似在哪儿见过。
但江予已经二十岁了,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没有废话,而是选择临终托孤,拜托傅淮年照顾小鱼。
“傅淮年你跑起来头发乱掉的样子有点丑。”手腕好疼,江予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傅淮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被推进急救室时,江予简直恨死他了,边恨边做梦,竟然又梦见了那条黑蛇。
这条黑蛇像极了傅淮年的纹身,江予惊恐失措地掉头就跑,它紧追不放,缠上了他的小腿,从衣摆里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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