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中的景同槛外的景别无二致,无非是手上枷锁、脚下镣铐,外面的人套在心里,里面的人套在身上。
每动一下,铁链就会发出闷响,在空荡的牢房里撞出回声。
有人来了。
不是狱卒,狱卒的脚步声沉,带着不耐烦的拖沓。
这人的的脚步,轻而稳,落地无声,藏着气。
仇远微微偏头。
“九爷。”
来人声音低哑,带着酒气。
“是我。”
仇远笑了笑。
“那当然是你。”
“司里的酒,从来都是烈的。你身上的酒气是浓的,飘了多久都不会散。”
来人笑着,将一个酒坛搁在地上。
“还是九爷的厉害。”
“当年你刚入司,有人赌你辨不出酒的好坏,结果你一口尝出是重州三年陈,让那混小子输得连裤衩都快当了。”
仇远的指尖顿了顿。
那年他刚到镇抚司,身着一袭黑白水墨衫,腰间系只竹壶,手里抱根竹杖。
司里的人围着他看,像看个稀罕物。
镇抚司从没有过目盲的千户,更没人敢让一个瞎子担上九爷的名号。
“仇九爷,您这眼睛……”
有人试探着问,语气里藏着怜惜。
仇远当时正在院角,听新栽的墨竹,风掩盖了空洞,隐隐约约传来响。
他没回头,只敲了敲竹。
“你们心里这嘀咕,都比这竹还要响。”
“来听听?”
有人笑,觉得这瞎子蛮有趣。也有人叹气,说九爷定是遭了大罪。
仇远没多说,毕竟已是过往,再如何回看也无意义。
有个新来的忍不住问。
“仇九爷,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挥剑、熬药、做饭。”
新来的愣了愣,抓了抓后脑勺。
“九爷倒会说笑,挥剑是剑客,熬药是郎中,做饭是厨师,哪有人三样都做的?”
仇远笑,竹也笑。
他捡了片落在衣衫上的竹叶,指尖一甩,竹叶像箭似的飞出去,擦着新来的耳尖,钉在院角的墨竹上。
“怎么不可能?”
“等会给你做顿饭,开开眼?”
入竹三分,只消一秒,竹裂。
“想起来了?”
来人将酒坛推得又近了些。
“当年你给那新来的吓得三天不敢跟你说话,还偷偷把自己的剑鞘换了个带竹纹的,说沾沾竹气。”
“别说,他现在还惦记着你做的饭呢。”
铁链又响了一声。
仇远能闻见酒坛里飘出的香气,混着牢房的霉味,竟也生出几分暖意。
“他现在还好吗?”
“好什么好。”
来人叹口气。
“自打明庭定了你的罪,他得闲就守在院角那棵墨竹下。”
仇远没说话,心镜里突然映出那颗墨竹的影。
竹枝上应该留着个浅痕,是他挂竹壶磨出来的。
曾有千户和他打赌,说他随身携带的黑竹壶里,装的一定是重州佳酿。
不得已,仇远便把竹壶解下来,倒了点壶里的东西,给那千户尝。
而待那千户喝下之后,五官几乎要拧成一团。
“哇……怎么会这么苦!?黄连成了精了!”
“说了是药。”
“你每天就喝这个?”
“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用得上。”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他也没说。
后来才有人说,仇九爷天生就和竹一块,剑出鞘,必带清苦。
少有人知那独特的清苦,并非来自于剑,也并非来自于竹。只知其味深远,其人玄妙。
“九爷。”
来人突然压低声音,酒气里裹着郑重。
“明午时一刻,林大人会来……司里的老伙计也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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