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药膳做得十分精致，但姜妧吃得却有些食不知味。
温子辰在一旁虽极力说些趣事插科打诨，想逗姜妧开心，但姜妧却始终心事重重，提不起多少兴致来。
对面的楚凌姿态依旧从容优雅，面上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听着温子辰喋喋不休，偶尔颔首应和。只是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姜妧。
等到结完账离开酒楼，回到马车旁，温子辰试图活跃气氛：“妧妧，要不我们再逛逛别处？听说南陵郡的绣品也很有名……”
“不了，”姜妧摇了摇头，她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宿醉还有些头疼，想先回国公府歇息。子辰，楚大哥，你们若是还想逛逛，不必陪我回去。”
楚凌闻言也道：“无妨，我也有生意上的账目要处理，我与妧妧一同回去吧。”
温子辰见状，自然也失去了独自游玩的兴致，有些失望道：“行吧行吧，那一道回去吧，回去我再给你把把脉去。”
于是，三人便乘着马车回到了宋国公府。
下车时，温子辰看着姜妧的确不算好的脸色，正想跟着姜妧一起去她院子里把脉，却被姜妧婉拒：“子辰，我可能只是有些乏了，回去歇歇便好的。”
说罢，她不再多言，对着二人微微颔首，便带着灵犀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温子辰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出门时不还好好的。”
楚凌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望着姜妧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主院的位置，片刻后，也告辞离开。
温子辰看着两人相继离开，挠了挠头，只得无奈地自己踱回院子。
姜妧回到房中，在房中来回踱步，窗外阳光明媚，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酒楼里那些关于瘟疫和萧绝的议论，让她心绪如同乱麻，越理越乱，坐立难安。
姜妧觉得她或许需要找个人说说话，给她一些指引和安抚。
犹豫了片刻，她站起身对灵犀道：“我们去外祖母院里坐坐吧。”
到了主院，只见王氏正拿着小巧的银剪刀，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盆姿态雅致的兰花。
见到姜妧进来，她放下工具，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妧妧来了？我听下人说你们几个一早就上街去了，还以为你们年轻人玩心重，会晚些才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王氏前几日那番开明体贴的话语，姜妧对这位外祖母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与依赖。
姜妧看到外祖母慈爱的面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她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搂住王氏的胳膊，将额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外祖母……”
王氏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了。快告诉外祖母，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们家的宝贝妧妧了？”
她边说边将剪刀递给旁边的丫鬟，牵着姜妧的手，引到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姜妧拿起丫鬟斟好的温茶，喝了一小口，掩饰道：“没有谁欺负我，外祖母，我都这么大了，哪里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王氏打量着她，了然地笑了笑，语气温和：“那是因为什么？莫非是想定远王殿下了？”
“咳咳咳！”姜妧一口茶水呛住，顿时咳得满脸通红，不知是呛得还是羞得，连忙摆手否认，“外祖母！您……您胡说些什么呢！才没有！”
王氏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慈祥地看着她，仿佛早已看透她的小女儿心思。
姜妧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脸颊依旧热得发烫。
她犹豫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外祖母，我今日和子辰他们出去，在酒楼里听到不少人都在说，南淮郡那边的瘟疫，好像变得很严重了……”
王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化作一声轻叹：“是啊，这事，闹得人心惶惶。今日郡守白大人也来了府里，此刻正与你外祖父在书房商议此事呢。”
王氏解释道：“南陵郡的这位郡守白大人，年轻时也曾在你外祖父的宋家军中效力过，算是旧部。因此与你外祖相熟，遇到难决之事，偶尔会过来听听你外祖父的意见。”
姜妧想起酒楼里听来的话，忍不住追问：“那当初南陵郡关闭城门，不许南淮灾民入内的事，外祖父也同意吗？”
王氏点了点头，神色略显凝重：“唉，此事说来也是无奈之举。水患之后，我们南陵郡确是第一时间开了粮仓，按照朝廷旨意，将粮食运往南淮赈灾。可南淮那边受灾实在太重，听说他们的官仓几乎全被大水淹了，存粮损失惨重。”
她顿了顿，继续道：“原本你外祖父与白大人商议，先以南陵存粮支撑几日，等待朝廷调拨的粮草到位。可眼看近十日过去，朝廷的粮食却迟迟未到。咱们南陵郡的粮仓再丰，也难以长期负担两郡之需啊。更何况，南淮郡缺的，又岂止是粮食一项？”
“为了保住南陵郡一城的安稳，避免产生更大的动荡和恐慌，你外祖父与白大人彻夜商议后，才最终忍痛做出了关闭城门的决定。至于之前已然入城的灾民，”王氏叹了口气，“也只能设法安置，不能再驱赶了。”
姜妧拧紧了眉，她当然知道朝廷的银粮为何迟迟未至，因为她剧本里设计的那个贪墨大案。
她又问：“那今日白大人前来，又是为了何事？”
王氏摇了摇头：“具体尚未可知，但大抵……也与南淮郡那边愈演愈烈的瘟疫脱不了干系。”
姜妧的心倏地一沉，眉头紧锁，沉默地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仿佛看到了南淮郡阴云密布哀鸿遍野的景象。
王氏看着她忧心忡忡的侧脸，柔声问道：“妧妧，是在担心定远王殿下吗？”
姜妧转头，下意识地又想开口否认。
不等她说话，王氏笑了笑，轻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话：“不必同外祖母嘴硬，外祖母都明白。担心是人之常情，毕竟那边情势凶险。”
姜妧抬眼望向王氏，眼神里带着迷茫：“外祖母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王氏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暖而坚定：“儿郎们在前线拼杀，我们便替他们守住大后方，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外祖母前几日同你说过，做决定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静下心来听听它怎么说。”
姜妧抿着唇，垂眸沉思了片刻。
王氏的话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纷乱的心绪。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氏：“外祖母，我，我也想去南淮郡！”
王氏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有些担忧：“南淮？不可！那边正闹瘟疫，非同小可，岂是你能去的地方？太危险了！”
姜妧却异常坚持，甚至带上了一丝执拗：“外祖母，您方才还说要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去那里。”
王氏仍是迟疑，试图劝阻：“可是妧妧，瘟疫不是儿戏，外祖母的意思是你……”
“外祖母您放心！”姜妧语气恳切，也不知是说服王氏，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会拉着子辰一起过去！他的医术您知道的，有他从旁照应，我定会万事小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氏看着外孙女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深知她这话并非一时冲动。
她终究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姜妧的手背：“你这孩子，性子怎也这般执拗？罢了罢了，外祖母说不过你。此事且容我与你外祖父商议一下再定，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不能让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过去。”
虽然没有立刻得到答复，但王氏也没有直接拒绝，让姜妧看到了希望。
她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仿佛瞬间落了地，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竟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担惊受怕，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为之努力过。
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姜妧立刻恢复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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