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张嘴。”
凯里安抬头，将嘴张开，矮妖提着油灯靠近，像是买卖牲口那样观察他的口腔，之后又叫他闭上嘴，细细观察颈部。
“好，一切正常。”矮妖得出结论，示意凯里安离开他们接着检查下一个人。
现在，他们每日都得接受矮妖的几次检查，这群小怪胎似乎除了读心之外还能看透人类身体微细变化，也就是说，能辨别出瘟疫的感染者，即便他们身上还未出现明显的症候。
因此，每次与患病的流民接触后，矮妖都要检查人类治疗团成员，如果有症状就立刻送去单独的房间。
大教堂派来了医师与协助他们的修士修女，这些人们均在过去几年曾经感染过瘟疫并幸运痊愈，所以多少有些防御能力。
对外，凯里安也属此类，但白骑士的诅咒本质上来说并非瘟疫，他只能依靠自己天然的肉身来抵御这看不见的天灾，也因此被禁止直接接触病人。
这次检查的时间有些长，凯里安觉得嘴酸，活动了几下下颚的筋肉，正巧和迎面走过来的乔治娜对上，他呲牙咧嘴的滑稽样子毫无疑问地落入对方眼中。乔治娜抿嘴，皮笑肉不笑，一语不发地和他擦肩而过。
凯里安想起那天里昂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给自己的回复，“你问乔治娜？嗯……她什么都挺好就是有点害羞。”阿利耶斯真他妈是个蠢货，他心里不禁骂道，搞不好哪天被人的阴掉全身家当都会帮着别人说话。
法师在迷宫城里根本就是进了羊圈的狼，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而这女的，居然在其中精准相中（受万人唾弃的）矮妖的活计？用狗脑袋想想都不可能是省油货色。
除开骑士团的法师，凯里安过去唯一接触过的施法者就是那些坐驴车的吉普赛人，住在贵重丝绸与破船帆布拼接而成的帐篷里，偶尔于春夏之交出现在渔村边界。
他们所在的地方总萦绕着刺鼻的香料味，据（每次见到吉普赛人都忍不住往地上啐一口的）神父说，那味道主要用来掩盖他们熬蟾蜍汤的臭味，上主给行事不端的男男女女的身体上标了惩罚的印记，而此汤药可以除掉这些红疹烂疮，吉普赛人便专做这些人的生意，但偶尔也有治不好的，每到那时候吉普赛人可以将这背运的主顾推进火堆，烤熟了来隐瞒自己这次治疗的失败。
说实话，凯里安真心觉得乔治娜或许有吉普赛人血统，她五官异族特征明显，又与中心海对面的撒拉森人截然不同，而且眉眼里多少有点流浪民族总是试图吃点不该吃的东西的精明挑衅。
哦，难怪了！所以那些小孩才会和他讲起什么手指头！
凯里安瞅着自己的五指，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要是发病的话红疹不会长在手上的哦。”一个清澈的嗓音在他头上想起，凯里安抬眼，对上了精灵浅金的眼睛，是米赫尔。很不可思议，虽然他被指示与矮妖的佣兵们一起分担护卫的职责，但其中愿意主动与他搭话的基本上都是这个精灵。
凯里安朝后望去，果然矮妖和法师们都戴上了面具，顶着喜鹊与椋鸟的头站在一起。
看来，他们又该出发了。
“这么快？”凯里安吃惊于矮妖的效率，他还以为他们在等上至少半个小时。
“时间很赶，今天还要再去清查两间大屋。”米赫尔说，接着他就示意凯里安起来和他一起去与“鸟群”汇合。
废墟群聚的病人有大约三百人，他们散落在各个空屋中，与家人或熟识相伴。多数自带了食物，偶尔会离开废墟到小教堂打水。
小教堂不能放任自己的修士信众被瘟疫感染，但也不能背弃自己对上主的宣誓，因信称义，传颂主的仁爱与恩典，于是他们将几个大缸放在教堂门外，每天在入夜的通风铃之前把缸注满，而病人们会在他们沉睡后来取水。
这水缸看来坚固，却又仿佛被置于在悬崖边缘，维持着微妙又危险的平衡。
直到骑士团与矮妖的到来。
人已到齐，其中不到半数戴了面具，还有大教堂来的轮值骑士和佣兵。队伍前方插满了教廷和骑士团的旗帜，法师往板车上堆起食物和清水的小丘，如果有人不知情，远远望去，或许还以为这里在举行丰收的庆典。
他们出发，灯火炙盛，光影溢满，漫过道路与小教堂的已经数天不再盛水的大缸。
队伍的三分之一在第一个岔路和其余人分道分开，他们是边界的守卫，废墟已经被骑士团打桩圈起，将其与其他区域隔开，这崭新的人造的界限需要特别看顾，以防疫病再度流出。
除此之外，废墟上面还有乘着浮空卷轴巡逻的法师，正下方的第七层的对应区域也布有守卫。
将病人用谣传引到第八层无疑是一种滋扰，与“末日骑士”一同搅乱第八层的秩序，而主教给城主的答复是将这块区域密不透风地圈禁起来，并要从中榨出有用的一切。
绝大多数骑士和佣兵都负责守卫废墟边界，可凯里安不在此列，他得跟着戴着鸟面具的治疗团深入废墟。
老实说，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特别是和矮妖们高大得几乎都要挤不进门框的卫兵们相比。
这些家伙也戴着面具，绿头鸭的，一开始凯里安看不到他们的脸，还以为他们是矮妖从哪里雇来的蛮人，之前要么蓬头垢面茹毛饮血地生活在高原上，要么就是在北国做海盗。
第一天，凯里安还试图和他们搭话，想着以后熟了兴许能一起打牌抱怨法师的怪癖之类的。
当时乔治娜就站在一边，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地挤话题，几个（没有回复的）回合下来凯里安终于发觉不对劲，乔治娜这才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揭开与他们搭档的“绿头鸭”的面具。
凯里安于是看到，自己刚刚向其打探矮妖出手大不大方的对象，它脖子上顶了颗猴头，皱巴巴的脸上拴着嘴笼，也不知是出于亢奋还是恼怒，正龇牙咧嘴地瞪着凯里安，嘴角还有涎水流出。
真他妈的一群疯子，凯里安踹了一脚墙边腐烂掉的藤篮，篮子里干巴漆黑的不知原本是什么的颗粒洒落到地上。
他抬眼悻悻地看着他们这队人刚刚支起的棚子，精准从中找出了乔治娜和那天的“绿头鸭”的身影，他们就这样装模作样地站在人群最后，瞅着修士修女分发药剂食物。
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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