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看着管蔚真哀求自己,直到欣赏够了他的恐惧和绝望,才终于低笑一声,一对眼眸波光滟潋,满是讥讽神色。
“我不是你。”棠溪珣冷冷地说。
烛光轻轻洒落在他身上,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优柔的阴影,轻颤着,像一个梦。
突然,“砰”的一声,外面的门已被撞开,是侍卫们听到了管蔚真叫声,连忙冲进来保护棠溪珣。
他们把管蔚真拉开,棠溪珣就笑了笑,示意了一下,道:
“动手吧。”
管蔚真觉得不妙,惊慌地挣扎,随即,这些人把一条绳子套在了他的脖颈上,然后举着他的腿,将他整个人一点点地吊到了半空中。
“你知道窒息的感觉吗?”
棠溪珣微笑着说,像是在探讨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我从小肺里不好,一跟父母接触,就会咳嗽的喘不过气来。有人说,窒息是种很微妙的感受,在你无法呼吸的时候,会看见许多活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很想请你来试试呢。”
管蔚真简直震撼无比,他觉得棠溪珣简直就像是一个不计后果的疯子,不光对付别人狠毒至极,关键是,也断绝了他自己的路。
他实在难以理解:“你怎么敢用这种手段,你不怕——”
“蠢货。”
棠溪珣截断了他的话,露出一个轻蔑嘲讽的神情:“这世上没什么敢不敢,只有做不做。”
说完,他一抬下巴,端起旁边的茶杯来,慢慢啜饮着。
在管蔚真的惨叫中,侍卫松开他的腿,把他吊上了更高处。
棠溪珣放下茶水,掩唇轻咳了两声,摆手示意侍卫不用去堵管蔚真的嘴。
此时,管蔚真脖子上套着粗糙的绳结,脚下则奇怪地垫了一个用木板架起来的沙堆。
沙堆的高度只能让管蔚真的脚尖稍稍够到,这种不沾实地的感觉是让人心里无比恐慌的,他只能拼命稳住身子,以免将沙堆踩塌,那是脖子上的绳结勒紧了,他真的会死。
果然,越是像他这种轻视死亡的人,才越是畏惧死亡啊。
“这样是不是很新鲜,很刺激?”
棠溪珣歪着头,满意地打量着管蔚真,秀美的眉目间似带着几分天真的笑意,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我们就玩这个吧,免得……等你变成主角的时间太无聊,是不是?”
“你、你……”管蔚真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要
叱骂,还是要哀求。
棠溪珣见状就笑了,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手,顿时有人上去,从木板的下方撤了一张薄板下来。
管蔚真一开始不解其意,直到身子突然开始往下沉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本这张木板上,被提前钉满了小孔!
当遮盖的部分被撤掉时,原本木板上的沙子就会不断顺着小孔往地上漏,而上面的沙子越来越少,他的身子也就开始一点点往下沉,直到——
他被活生生的吊死!
真是好歹毒的手法!
棠溪珣用这种方式,将管蔚真的窒息感无限延长,让他真正体会到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滋味,也把他从无数次无所忌惮的死亡中从没有尝到的痛苦都还回来!
“不行!棠溪珣,你不能这样做!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我不能死在这里!你……真的会被反噬的!
管蔚真拼命挣扎着,看着坐在下面好整以暇的棠溪珣,他一会哀求,一会咒骂。
这不应该,这本来只是一个生活在书中的纸片人,被他阅读,被他观赏,被他摆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竟要反过来杀死他呢?
管蔚真逐渐开始上不来气了,自然也不能再乱叫乱嚷,眼前棠溪珣的模样好像正在模糊。
痛苦中,他感到灵魂轻飘飘地脱离肉/体,飞到半空,飘回到了自己那个简陋破旧的出租屋里。
他就像从噩梦中醒来那样直起了身子,看见眼前积了灰的台灯,乱糟糟的书桌,以及桌上那本翻开的史书!
只要、只要把书从头翻开,就能——
管蔚真心中充满着颤抖的狂喜,连忙朝着书页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管蔚真似乎听到了一个仿若无机质一般的声音冷冷响起——
【恭喜您成为主角,彻底融入本书,新的世界欢迎您的加入!】
这明明是他轮回了那么多世,手上不惜沾染无数人的命运也要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此时此刻,发现棠溪珣的话真的应验了,管蔚真只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怖。
“不、我不去,我不想当主角了!我退出,我退出!等等啊——
管蔚真急忙高呼,希望能和那个声音沟通,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他的身子已经再次难以抵抗地飘起来,向着虚空飞去!
脖颈上传来剧痛。
熟悉的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涌上。
面前依然是棠溪珣美丽的,含笑的脸。
他又回来了。
他已经完全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挣扎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管蔚真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本来是没有注意的,但棠溪珣却走过去,亲自将那样东西捡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是那枚由棠溪珣交给他的,属于管疏鸿的印章。
现在,又被轻而易举地拿回去了。
这个瞬间,管蔚真好像意识到,其实当他收下这印章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野心。
这一枚印章,取得了他的信任,但也是棠溪珣向他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延迟的怀疑——棠溪珣,真的把管疏鸿扣押了吗?
在此之前,管蔚真会那么相信棠溪珣的话,不光是因为棠溪珣拿出了这样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和管疏鸿在一起,是能够给棠溪珣带来极大好处,甚至关乎到他的性命的。
现在看来,棠溪珣也知道他自己的角色定位,那么就更加该明白这一点,所以应该不顾一切也要将管疏鸿留下才对。
可是此时此刻,棠溪珣的种种言行,都有一种豁出去了的决绝,让管蔚真感到十分心慌。
——他到底在打算什么?
只有知道了棠溪珣的想法,才有可能说动他放过自己,可此人的心思竟如此难猜。
脚下的沙子越来越少,管蔚真的腿已经忍不住开始乱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握紧自己的绳圈,疯狂地思索着。
而就在这时,他看见,棠溪珣从地上捡起了管疏鸿的印章,在直起腰的时候,身子却突然晃了晃,紧接着“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深红色的鲜血。
“你……吐……血……了……”
管蔚真勉强发出声音,每个字的语调都显得沙哑而可怖,他愣了愣,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遭到反噬了!棠溪珣,原来你根本没有避免伤害的办法,你是我的官配,老天在惩罚你对付我——”
棠溪珣很想骂他几句,但是咳嗽的直不起腰来,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这么看来,他和管蔚真都不一定谁先死。
棠溪珣也只能苦笑。
以后就真的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啊。
好在临别之前,他已经好好地跟父母道别过了,跟表哥道别过了,昨天还特意去看了姨母,看了一些朋友,尽量不给自己留下遗
憾。
不过还有一个人,可能他告别的方式不太好,但也没有办法……
棠溪珣握紧了手中的印章,哑声道:“来人!来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发出多大的声音,但依稀听见应该是有人开门进来了,棠溪珣便扶住旁边的桌沿,头昏目眩地将管疏鸿的印递出去,说道:
“等我不在……
真是晕了,他一顿,又改口说:
“等一会这里的事完了,把这个送去给管侯,他今天早上启程,你们就沿着官道追……
不对。
管蔚真的狂笑声已消失了。
一道坚实的臂膀伸过来揽住他的肩头。
然后棠溪珣已一个踉跄,被拽入一个怀抱,用力拥紧。
这熟悉的气息让他一时如在梦中,霍然转首。
棠溪珣缓了一缓,眼睛才能看见东西,可他还是怀疑自己看错了,否则面前出现的,怎么会是管疏鸿那张脸呢?
棠溪珣梦呓般地发出一个字:“你……
管疏鸿却一眼先看见了棠溪珣唇边和地上的血迹,一时心头遽痛,吓得整张脸都煞白了,双手发着抖,几乎说不出话。
“这、这——
棠溪珣终于回过神来。
除掉管蔚真的时机稍纵即逝,他意识到是管疏鸿真的出现了之后,也顾不得其他,匆匆说道:
“只是淤血而已,别管我,他……我得先杀了他!
闻言,管疏鸿的手臂反而不由自主地收紧,抱着棠溪珣没有放开。
棠溪珣正要催促,却见他突然拿起剑,转头用力向着身在半空的管蔚真掷去。
棠溪珣一惊:“哎!
若是在平时,管疏鸿这一下足以立即让管蔚真穿心而死,但眼下棠溪珣给他下的药还没有恢复,臂力不足,便失了准头,剑锋捅进了管蔚真的眼睛里。
管蔚真眼中鲜血长流,大声惨叫。
——大概是因为主角地位刚刚从两人中间轮换,管疏鸿竟成功给他造成了伤害!
而与此同时,吊着他的绳子受到管疏鸿剑气所激,一下断开,管蔚真整个人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他浑身抽搐,痛不欲生,一只独眼盯着管疏鸿,内心却惊骇愤恨难言。
他竟然真被棠溪珣给耍了!
棠溪珣根本就没有把管疏鸿扣押,他们两个人也并未**!
管蔚真不明白,为什么他轮回了这么多世,这个世界的一切还跟他的
想象相比如此不同?
他不明白棠溪珣为什么不怕死明明有更好更双赢的选择却宁可跟自己同归于尽也不愿扭转这个世界。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管疏鸿没被棠溪珣控制还要一直逗留在西昌不快快回到昊国去巩固住他岌岌可危的主角地位。
他当然知道两人是情侣可是爱情几块钱一斤?能吃能喝吗?能帮他考研考公上位吗?能让人高看他一眼吗?
在管蔚真所在的那个世界爱情狗屁都不算!谁要是为了爱牺牲自己的事业生命放到网上那都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即便看到史书上记载了他们两心相许的见证管蔚真也是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后人美化过后的结果。
一定是他们之间有利益合作所以不得不装出恩爱缠绵的样子!
一定是棠溪珣为了让管疏鸿善待西昌百姓才会委身于他!
一定是管疏鸿图明君的名号图薛璃的降服图西昌百姓的信任才会表现出对棠溪珣一往情深的模样!
但他们私底下必然会勾心斗角、相互背叛、同床异梦!
管蔚真对此深信不疑他所在的世界有无数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承认了也没什么丢脸。
至于管疏鸿、棠溪珣
所以他也明白这些人是生来就高高在上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太好了。
哈哈!所以他们要没苦硬吃非得找消遣找乐子才会假惺惺地做出什么一往情深的模样。
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活得如此落魄、焦虑、日夜不安。
上学的时候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能干要不断地学习、考试学够了考够了出来却发现这些知识在工作中根本用不上老板反倒又嫌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他回去想要重拾课本却发现自己学习考试的能力已经退化身边的人却硕士、博士、博士后疯狂地晋级。
他看多了书只觉得书上说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什么“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说什么“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全都是扯**淡!
在利益之下真情根本就是垃圾!什么能比得上有钱有权来得刺激?
可是此刻!
管蔚真用剩下的一只独眼看着面前的管疏鸿和棠溪珣目眦欲裂。
为什么他一次次地用尽手段剥夺他们的光环摧毁他们的精神制造他们的矛盾却依然看不到他们屈服于利益与现实?!
他不是系统可他不明白这样的感情。
所以他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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