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郗千澜无声的纵容,像一片广袤而温厚的土壤,让令嘉迟来的亲情肆意抽枝发芽,绽放出近乎任性的快乐。
她渐渐习惯了在喧闹的放学人潮中精准捕捉那辆迈巴赫的踪影,更习惯了将生活中每一个细碎的新奇或困惑,化作一声清脆的“哥哥,你知道吗?”,然后目光灼灼地望向郗千澜。
少女那声“哥哥”,喊得越来越熟稔,尾音里仿佛浸着蜜糖。
日历翻到四月末,空气里开始浮动着初夏的躁动。
一个寻常的傍晚,夕阳熔金,为郗千澜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光晕。
车内,令嘉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比如同学给班主任起的新外号;比如班内谁和谁恋爱了;比如谁被请家长了……清泠的嗓音驱散了车厢里的沉闷。
车子驶入浓荫蔽日的林荫道,光线骤然幽暗。
“满宝儿。”
郗千澜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随意提起,却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五一假期……我带你回莱川。”
“莱川?”
那个只在郗千澜低沉的讲述和午夜模糊的梦境里反复勾勒的故乡……
令嘉的笑声戛然而止,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回……莱川?”
“嗯。”郗千澜应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你爸爸妈妈……回来了。”
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瞬间褪色、模糊,化作了毫无意义的斑斓色块。
唯有“爸爸妈妈回来了”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裂。
那一日,混杂着狂喜、紧张的情绪洪流瞬间将令嘉吞没,以至于她错过了郗千澜眼底深处那片沉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阴霾。
……
五一假期。
令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一夜未眠的兴奋化作了眼底淡淡的青影。
后备箱里,高颖精心准备的各色礼盒堆成了小山,承载着母亲无言的爱与复杂的心绪。
临行前,高颖替她整理着衣领。
“你永远是妈妈的女儿。”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令嘉心头一热,用力回抱住高颖,将脸颊深深埋进那熟悉得令人心安的怀抱里。
“您永远是我的妈妈。”她闷闷的声音里藏着无尽的依恋。
窗外的天色却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车厢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混合着皮革和郗千澜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形成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沉寂。
“哥,”令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软,“为什么……不能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呢?”
她的发梢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扫过郗千澜挺括的西装肩线,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
郗千澜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替令嘉将颊边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车厢昏暗的光线下,令嘉惊觉他的指尖格外苍白,恍惚间她想起博物馆里那些陈列在丝绒上的古玉,也是这样冷而润的质地。
“想给他们一个惊喜。”郗千澜的嗓音比平时更低,尾音几乎消融在渐密的雨声里,他的目光也穿透她,落在挡风玻璃外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上,其中仿佛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秘密。
“见到爸爸妈妈,我要……”
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声响太过于规律,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令嘉的声音渐渐含混如同呓语。
郗千澜侧目望去,只见令嘉的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细软的额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男人下意识地伸手,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少女摇摇欲坠的下巴。
触手是令人心颤的柔软,郗千澜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引导令嘉枕上自己的膝头。
郗千澜:“睡吧。”
“唔……”令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秀气的眉头微蹙,她似乎是对“枕头”的硬度不甚满意。
郗千澜哑然失笑。
他看着她终于找到舒适的角度,唇角扬起欢喜的弧度。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上。
最终无声地将空调温度上调两度。
暖风低吟,隔绝了窗外初起的寒意。
挡风玻璃上的雨痕终于连成一片,模糊了世界。
……
“满宝儿,满宝儿……”
呼唤声穿透梦境,像一束微光刺入混沌。
令嘉恍惚睁眼,脸颊下是微凉的西装面料。
意识回笼的瞬间,心脏剧烈跳动。
令嘉猛然坐直,额头险些撞上郗千澜的下颌。
窗外,天色如墨,成排冰冷的青灰色石碑在滂沱大雨中沉默矗立。
“车……抛锚了吗?”她下意识抓住郗千澜的手,指尖触及一片冰凉,心中的不解迅速被巨大的惊惧取代,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哥哥……”
郗千澜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下颌线绷得极紧,仿佛在竭力遏制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
最终他没有回应令嘉的疑问,只是突然推开车门。
凄冷的风雨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猛地灌入温暖的车厢,带来刺骨的寒意。
郗千澜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向令嘉伸出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昏暗天光下白得刺目。
令嘉像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死死攥住,却惊觉他的掌心同样冰冷潮湿。
伞下的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
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震耳欲聋。
令嘉被郗千澜半护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泥泞的小径上。
泥水浸透了运动鞋,寒意顺着脚踝攀爬而上。
泥径弯弯绕绕,两侧的石碑在雨幕中面目模糊,又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恐惧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直到郗千澜在一处墓碑下停下脚步。
令嘉的视线被伞沿遮挡,只能看到郗千澜僵直如剑的背影。
她心慌意乱地探头去看,却被郗千澜按住了肩膀。
“哥……”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不要怕,满宝儿。”
话音未落,郗千澜缓缓地侧开了身体。
视线豁然开朗。
只见花岗岩墓碑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死寂的光泽。
照片上两张年轻的脸庞,笑容甜蜜而陌生,带着旧时光的气息。
镌刻在冰冷石碑上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令嘉的眼底。
纪宇。
金姝含。
世界瞬间失声。
她所有的期待,所有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问候、拥抱、撒娇……在这一刻像被暴雨打碎的泡沫,一点一点消失在青灰色的石碑前。
“哥,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我给他们准备了好多礼物……”
“我想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哥、哥哥……”
再也说不下去了。
所有的呜咽都被巨大的悲恸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郗千澜用力将令嘉拥入怀中。
手臂箍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令嘉也如同抽走了所有的筋骨,瘫软在他的怀里,额头与他的胸膛相抵,那里传来沉重而缓慢的心跳。
“他们……怎么走的?”令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郗千澜的思绪在倾盆的暴雨中疯狂穿行。
在林满和纪千澜相继离开莱川之后,纪宇一改往日的恣意散漫,取而代之的是沉默锐利。
他将满腔无处安放的无力与愤怒,全部倾注到了工作之中。
六年前,纪宇主动请缨,从琐碎的基层派出所调入了市缉毒队,一头扎进了那片最黑暗的泥沼。
别人视若畏途,纪宇眼中却闪烁着近乎殉道者的光芒。
郗千澜那时还在英国,接到舅舅调岗的消息,立刻飞回莱川。
那晚,在中心广场,舅甥俩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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