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平阳王幼子满月宴当日,戾太子亲赴府中贺喜,圣人借机五门夺权,率亲卫杀进宫去。待戾太子反应过来,早已是大势已去,来不及纠集残余部众,便被圣人射杀于宫门之外。
而平阳王听闻戾太子已死,不愿归附篡位的逆贼,悲愤之下带着一家四十五口服毒自戕,以忠谢罪。史书中记那日阖府上下尽是尸身,连青砖的缝隙都浸满鲜血,京中人人闻之惊恐难眠。
这事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文皇后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薛灵玥头疼地捏捏眉心,但篡权夺位又圣人心头的另一大逆鳞。
当年破北凉,平南陈,亲率大军横扫整个中原,大周疆土半数以上都是由圣人打下来的,加之太祖皇帝将武宁卫交他统领,引起戾太子的极度不满,为日后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埋下隐患。
他们这位陛下是从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邪王,最是心肠冷硬,睚眦必报。昔年五门夺权,直接将戾太子一脉以及谋臣统统斩尽杀绝。
想指望圣人心慈手软来逃脱活命,在本朝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毕竟生杀予夺,只不过圣人的一句话罢了。
秦艽挫败地叹了口气,呆望着桌上的东西,“两大忌讳凑齐了,您老好端端的掺和这些做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薛灵玥,惨淡地扯了扯嘴角,“我想通了,师父若真犯了这些忌讳还没死,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我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秦艽吸吸鼻子,说着,抹了把脸。
薛灵玥无声地靠过去,轻轻抱住秦艽的腰,把自己的小脸蛋贴在他紧绷僵硬的胸膛上,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们还会再见到宋大人的,一定会的。”
“......嗯。”
秦艽呢喃着伸出双臂,把她圈在怀里,迟迟没有再说话。
夜色浓稠,连一丝月光也无。
两人靠在窗边的榻上,静静感受着彼此渐趋缓和的心跳。
直到一阵困倦袭来,薛灵玥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一根他的手指,两人指根处的老茧紧紧相贴。这是最令习武之人安心的支点。
鼻尖还残存着一点哭过头的痛意,像两头互相舔砥伤口的幼兽,两人就这么抱着,竟不知不觉间坠入无边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得传来一阵簌簌的轻响,来人似乎格外小心,压着嗓子试探着问,“秦校尉,秦校尉?”
秦艽猛地一惊,身子一跳,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方才他做了个古怪的梦。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婆子举起襁褓,正要丢入面前的熊熊烈火,紧要关头,师父忽然提剑赶来,从后一剑刺穿她的心肺.......
门外那人还在轻喊,像是认定了这屋中有人,秦艽抹了把脸,下意识低头看向怀中。薛灵玥睡得正沉,圆润的脸颊挤在他肚子上,口鼻发出轻和平缓的呼吸,一只小手还不忘越过胸膛抓着他的袍子。
小心地抽身起来,见她只咂了咂嘴,复又睡去。秦艽心下一松,悄声打开门,“什么事?”
对方可算等来了人,警觉地低声道:“宋夫人来了。”
秦艽没得多问,立刻匆匆走到前厅,见一妇人已等在堂中。她身着绛紫连珠纹对襟,身形丰腴,面色红润,眼角堆着细细的皱纹。往那一坐,周身气度稳健傲然,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体态。
“小九见过师母。”秦艽行至她面前,连忙躬身行礼。
宋夫人朝他抬手,爽利道:“起来罢,我今日来是受你师傅临行所托,将庚帖给你带来。他知你有心上人了,你父母早亡,原该由我出面替你提亲,但那老倔驴突然离开长安,我也不好再插手了。”
宋景云一共只有两个徒弟,宋钰已经成婚多年,先前秦艽的庚帖一直与自家两个未成婚的儿子放在一处。
秦艽愣了愣,下意识接过。
“成,多得话不说,瞧你好好的,我便回了。”
见师母抬脚便要走,秦艽心中一悸,追着道:“师母,师父再没别的嘱咐?”
恰在此时,天色将明,一缕朝霞如烟如雾,从山间尽头缓缓升起,四散缥缈。
宋夫人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看着年轻的秦艽。
轻浅的晨光顺着屋檐的缝隙落在少年的脸上,他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人处处保护的幼童了。
她抬首远望,坚定道:“孩子,天塌不下来。”
秦艽蓦地想起那块冰凉的玄凤令,忽然福至心灵。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他定住身,弯下腰去,万分恭敬的行礼,“是,徒儿谨遵师母教诲。”
............
晨起的钟声刚过,凌霄便赶着在一堂召唤四人。
出了天大的案子,他看起来还挺神采奕奕,摇着扇子道:“昨夜旨意下达,我估摸着今晌午御史台与刑部的官员名单便会出来,御史台八成会派裴启,刑部嘛,肯定张元敬那个糟老头。”
刑部侍郎张元敬,当初在赵楠尸身上发现琵罗散的就是他,一个本事大,脾气比本事还大的人。
薛灵玥深表认同的点了点头,“裴启是什么来头?”
林逸之抢道:“那可是去年的新科探花郎,俊美儒雅,君子怀玉,全长安的女郎都朝他扔过手绢呢。”
成珏对他这形容十分不满,“我与灵玥就没扔过。”
“就你俩这凶巴巴的,都不算女郎——”
话音未落,秦艽起身直接踹了他一脚,“说案子呢,你打什么岔?”
林逸之哀叫一声,换来成串儿幸灾乐祸的笑声。
其中凌霄笑得格外放肆,等乐够了才道,“明日御史台及刑部的人必定与豹韬卫同行,到时我带着卫所行辕和军士与他们一起,但大军长途跋涉,辎重繁琐,到叶州至少也要十几天,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案子容不得半点拖延,晚一刻便多一分困难。四人点了点头,静等着他下面的话。
凌霄手中扇子一甩,挨个点过去,“所以我需要有人先一步赶到叶州去,哪怕只早个三五天,亦是足够。”
长安距离叶州千里之遥,路上不可控的风险太高,凌霄想了想,“就你们四个一起罢,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为保万一,此事不要叫太多人知道。”
到时就算出了内奸,他也好从身边抓。
成珏担忧道:“我们四个同时消失,想不引起注意都难罢。”
“自然得等明日大军出了长安城你们再离开,至于路上的事,我来想办法应付。”他大大咧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往手边的案几上重重一放,“行,散了罢,晌午都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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