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刚歇，天香楼早挂起了十二盏琉璃灯，暖光透过雨痕斑驳的窗纸，在青砖上投下晃动的菱形光斑。秦可卿扶着紫檀木楼梯扶手往上走，绣鞋踩过湿漉漉的台阶，留下一串鞋印。
贾敬生辰办完了，闹闹哄哄一场。
“蓉大奶奶来了。”守在楼门口的婆子声音压
得极低，眼神偷偷却往她鬓边瞟——那支珐琅掐丝簪子是前日贾珍送的，玉石在灯下亮得刺眼。秦可卿拢了拢月白的领口，指尖触到内里藏着的纸，上面是尤氏让丫鬟递来的话，草草写着：“老太太身子不适，今夜的宴，你替我应酬片刻罢。”
她走上楼，楼下却传来低语。
“那簪子好像是珍大爷送的……”
楼内早已开了席，酒气混着檀香漫出来。贾
珍坐在主位，眼角的红丝浓的滴血，见她
进来便举着酒杯起身，杯沿的酒珠滴在青缎
袍子上，晕开深色的印子。“可把你等来了”。“见过公公”。秦可卿屈膝行礼时，簪子不慎滑落，啷”一声撞在描金桌角上，滚到贾蓉脚边。
金钗溜。斛筹交错。纸醉金迷。
贾蓉正把玩着一只带画的玉杯，瞥见那簪子，指尖猛地收紧，杯沿硌得掌心生疼。他刚要弯腰去捡，却被贾珍一脚踩住手背，冷笑“慌什么?让她自己捡。”秦可卿蹲下身时，却瞥见贾珍腰间系着的香囊——那针脚分明是她亲手绣的，本该是给贾蓉的生辰礼，却不知何时到了公公身上。拾钗子的手一顿。
酒过三巡，秦可卿编个谎忙下了宴席。刚推
开门，就见地上落着半支残烛，蜡油凝固成
蜿蜒的形状，像条冻僵的蛇，死白死白。
墙角的铜镜蒙着层薄尘，照苍白的脸，鬓边的簪子不知何时少了个坠子，“这簪子不衬你。”贾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酒气的呼吸扫过她的颈窝。秦可卿猛地转身，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贾珍一只手轻拂她发丝，另一只手指尖却故意划过她的手腕，“前日给你的那匹彩缎，做件新衣裳吧，比这月白的好看。”
她攥着袖口后退，“这是何意”，她撞在铜镜上，镜面晃了晃，映出窗外的栏杆——那十二盏琉璃灯不知何时灭了大半，只剩两盏在风里摇曳，像濒死的眼。贾珍冷笑“何意？你不清楚”！“我们从此再无关系与来往”秦可卿推开他“都没发生过”。
贾珍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都没发生过，你想的这么简单？”一下抓住她。门外有一个小丫鬟，早就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想到秦可卿素日对她的好，便明仗着贾蓉喝醉，“珍大爷，蓉哥儿叫你呢”贾珍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往楼下走。秦可卿扶着铜镜站稳，理了理衣裳。
“蓉大奶奶，我们走吧”。
秦可卿发着呆。
“不必了，我先回去”。
“这怎么行……”
“那个小丫鬟，过来端茶”。
“来了”！
秦可卿独自走下天香楼。雨又开始下了，打湿了她的发梢，那支簪子不知丢在了何处，鬓边空落落的，只留个金凤五彩钗子——那是王熙凤送的。路过假山时，耳畔好像又响起了从前焦大的叫骂，声音嘶哑：“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她脚步一顿，衣袖里的素笺被雨水泡软，字迹晕成片模糊的墨痕。透过月白的袄子，她苦笑着。
“一步错，便一错再错，如今……再错下去……”风响掩过她的声音。
绣鞋踩在冰冷的木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慢慢的一声，一声，又一声……
轻轻的传来“咚”“咚”“咚”……
敲打着注定破碎的黎明。她终于登上了这最高处，楼阁里曾萦绕的欢声笑语、暧昧低语，此刻都成了刺骨的针。那架承载过舞姿翩跹的梁木，横在眼前，在透过雕花窗棂的、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寂的光。
“独自莫凭栏，今朝的月华，别时容易见时难，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她伸出手，冰凉的丝绸滑过指尖，像那段无法回头的不伦之恋，初时滑腻，终究沁骨。没有眼泪，眼眶是干涸的枯井。耳边似乎又响起瑞珠那撞见秘密时惊恐的抽气声，眼前晃过尤氏那欲言又止、了然又痛心的眼神。这深宅大院，每一重帘幕之后，都藏着洞悉一切的目光，织成一张她无法挣脱的网。
她错了，想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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