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五年,丁酉,癸丑月。
这一年,是历史上的荒年。
如同所有的荒年一样,无非便是饥荒,死人,起义。
被镇压,然后继续死人,饥荒,起义。
对比那些人才辈出的恢宏时代,它们实在太无聊、太微不足道。
对于许多历史爱好者,这样的年份更是没有看一眼的价值,人会选择性地忽略痛苦,自然也会忽略苦难的年份。
这些岁月里的普罗大众活着的时候被山河所杀,死后还要被后人再杀一次,从精神上抹杀。
末了,以某月饥或岁大寒作序,无论前缀是什么,结尾总落笔于三个字:人相食。
寥寥几字,快速揭过页面上尚未干涸的鲜血。
吃人么,很正常的一件事。
正常到比之留名青史的帝后妃嫔、忠臣奸佞,是那么地乏味。
这一年本也该如此乏味的。
如果没一个名为禾女的人出现的话。
崇德五年的冬天,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记载里,与凤城挖掘出的地下遗迹时间吻合。
伏檀清理出第一批人骨,不少头骨有烹煮的迹象,有的头上残留着锉刀细剐的痕迹,有的是被牙齿咬成骨渣,也有被折断被当柴烧火过的肱骨。
——菜人。他对他们并不陌生,他们是做项目时来访过三四次的“访客”。
在从业者眼中,历史上的任何人与事皆无贵贱大小,没有谁是没有意义的,即便是一具无名尸骨,发掘到了便尽心投入去研究与守护。
伏檀铭记着这刻入骨髓的道理,很偶尔很偶尔时会请他们,陪他一起吹夜风看星星,问着解不出的谜题。
有事导致凤城大面积人相食。
可究竟是什么事?
史页里寻不到留下太多的解答。
同时期的县志被焚毁,无法追溯到南汉那么久远的王朝,唯有《南汉书》里提到一句:
“丁酉年冬,有禾氏女,兵起凤城。”
这些尸骨与禾女发迹的时间太过接近,乱兵多以米肉为食,有人推测,是禾女吃光了凤城,也有人反驳,说不定禾女是被吃的人,不堪忍受起义。
每种言论各有各的理,各能列举诸多证据来,谁也无法窥见当年的全貌。
而今,他迢迢来此走一遭,终于能填补上那记载里缺失的一角。
不是她。
可她具体是如何解决这些事?因何而起兵?当木门大开时,伏檀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亲历着脑中所想之事。
他违和又顺畅地融入了其中。
如同冥冥牵起一根缘分的丝线,让他注定见到自己所发掘的事物千年前的模样,无论是壁画、庙宇、刑场、人骨,还是她。
她在看他。
伏檀别过脸去。
此刻坐在神坛上的女子与昨日的女子判若两人,粗衣粗布却庄严至极。
她一步步从容走下神坛。
愈是从容,一群拿着铁具利器的人愈是心里发毛,气不敢出,不自觉膝盖发酸。
有人注意到刘煌眼下痣,“宣帝……”
“跪什么,她不是!”
村民重新拿起利器,刘煌没理睬,对店家问:“睡得如何?”
店家不知该怎样答复。
李家兄弟先一步开口:“就是你!我们救了你你恩将仇报!”
店家唯唯诺诺:“我……”
人群中登时有人反应过来她坐上了何处,怒意大起,“这是宣帝刘煌的位置!”
“我不能坐吗?”刘煌话语一出,气势压人,沸腾的人群里如倒一勺冷水。
“宣帝准我坐的。”
“胡扯!”
愤怒的民意几乎要将屋顶击溃,刘煌手中掂起一块白布盖的篮子,打开,是满满当当一堆人心。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想要人,想要肉。肉,我可以给你们。”
见到人肉,村民两眼愣直,有人当即伸手想抓。
“别碰。”刘煌将篮子提回来,“我没说要分给诸位。”
“你们哪来的肉?莫不会偷仓房的!”
刘煌向上指,“宣帝给的。”
有人不信,有人开始动摇。
“试问诸位的仓房有那么多肉么?”
正此时,火把逐渐靠近,照亮刘煌身后,是大片的人肉相叠如小山。
吞咽声响在屋内。
刘煌掂了掂手的篮子,落下,宛如打开连环锁的关窍。
吃肉成瘾的人再不顾体面与眼前几块小活人,哄抢起来。
店家看着失控的残局,怔然在地想阻止,几刻后,眼见肉山被抢了大半,神经嗡地崩断,也加入争抢中。
哄乱之中无人再留意活人去向,刘煌等人趁乱逃了。
“头儿,他们真的不会追来吗?”
“会,但你抢食时会留神周遭吗?”
李家兄弟乜伏檀一眼,当初他们正因饿到没留神周遭吃了伏檀一记铲子,现今想想还疼。
“木头?!怎会是木头?!”
人骨山中发出惊吼,除了地上洒成一滩的篮子里是真的人心,这一根根肉骨竟都是画过的柴房烂木。
抛开外圈一层假的残肢断臂,是杂物堆起来是山包,后面几个尸山更是一面墙壁,绘上去的!
众人明白中计,抽神地迅速,可屋外大雾弥漫,刘煌等人早不见踪影。
破绽一旦开了豁口,再难寻踪。
*
出了围困,伏檀丢掉用空的画箱。
准确而言是埋掉。李家兄弟心急如火,“喂!抓紧逃命,还埋东西!快快扔了!”
大雾吞没他的身躯,唯有声音传来:“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螺钿天青瓷画箱埋入红土之中,伏檀忽见手边的白雾散开,露出眼熟的庙宇柱尾。
他阒默一瞬,牵起嘴角。
千年后自己的手铲挖过一寸寸土泥,挖出打在地里的柱桩,也挖出埋入的宝藏,画面宛如昨日。
画箱厚埋入土,他交代任务般拍拍填平的地面,“留给你了。”
“你在同谁说话?”刘煌问。
“一位朋友。”伏檀道。
五人是逃出来了,但李家兄弟人生地不熟,不知要往哪儿去,刘煌轻车熟路拐入一条道,渐走渐幽。
这地道有些年头,建得极为私隐,是刘煌三十年前所建。
地面沧海桑田,道路大改,通往地道的入口模样大变,但刘煌没见过它三十年前的模样,反没有惑于表象。
目盲者的感官与直觉比常人要强,她重新找到了自己建的地道。
李家兄弟走入地道,洞口的声音瞬间不再闻,“头儿高明,轻易便深入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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