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过朝食后,商定好午膳时间决议下午的行动,便前后出门去了。
按照往常惯例,虞湫会先去各肆坊里对账,但考虑到今日要着手回收金券,账目必然繁乱,便唤来焦仲卿同行。
她边走边嘱咐:“今日开始账目需分册记,粮布兑出的、金券入库的,每笔都要与货单对验。总之与金券相关的一律单独誊抄一份。”
她脚步不停,吩咐也不休,“金券回收事宜元明会与诸肆坊说明,我们这手的账你得与各自账房交代明了,签字画押,届时是哪家出了纰漏,产生的损失都需他们自己承担,不过你可千万不准出错。”虞湫要他按着自己的标准又复述两回核验。
焦仲卿抱着算筹和一袋账册紧步跟随,他从未见夫人这般仔细,虽不知缘由,却也明白今日之事重大。
邓昭着家仆阿福去通知各肆坊主在主楼大堂见面,说是年节关头,有要事相商。
待各肆坊主落座,邓昭才阐明意图,将回收金券事宜一一交代,他虽未言明金券有毒,但借着城内病患之事暗示,又再三叮嘱:“此物需用木匣盛放,以红绸衬底,万勿徒手触碰。”
几位机敏的坊主交换眼色,虽不及邓家资产,手里多少也经手不少金银铜物件,立即领会其中关窍,有人提议:“东家,不如在坊间备些香药,就说是年节祈福用的。”
邓昭闻言,抚掌称好,暗叹不愧是老坊主,眉间忧色稍霁。
郭嘉倚在阁楼二层的栏杆边,指尖轻轻敲击漆木扶手。
主楼那边隐约传来商贾们的谈笑声,他侧耳听着动静,忽闻回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又带着环佩相击的清脆,他转身就往回廊方向走。
邓结正提着裙角迈过回廊转角,深青曲裾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原是邓结想到到下午可能会与徐闳接触,今日又要出入集市医馆,为避免被一眼认出来,这才唤来婢子给她梳洗打扮。
“让先生久等。”邓结见郭嘉从阁楼迎到廊上来,加急了步子。
郭嘉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放慢脚步,鼻尖微动。
不是往日熟悉的苦药味,而是一种清甜的香气。“姑娘今日甚是隆重。”
郭嘉几日未见她这般行头,反倒有些惊喜,随即又换上那副惯常的戏谑神色,“这般模样站到徐闳面前,怕是他都不敢认。”
“本也就是想避着点他。”她昂起头挺着身,收缓了步子端手而来。
郭嘉看着她连带着言行都变得比往日收敛,不免失笑,“是,恭迎女公子出门——”说着还作了个深揖,惹得邓结双颊绯红,“先生莫取笑我!”
邓结带着郭嘉接连走访城中几座医馆。
这些医馆的医师多是她这几年虞湫给她安排的老师傅,见她盛装而来,身后还跟着个文士模样的青年,都当是邓家派来查访的,倒也不怪。
待听闻近日城内病因竟是砷毒所致,老医师们或拍案惊起,或抚须长叹,却都默契地应下保密之事,只说会将对患者的嘱咐从“莫受寒”改为“避金气”。
至于药方,虽无根治之法,也调整了方向,轻症以甘草、大豆煎汤,重症则用蛋清催吐,好歹能暂缓毒性。
郭嘉在医馆角落翻阅那些积灰的医典。
竹简的霉味混着药香,让他想起幼时家里的竹简也都是混着草药放,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翻检间,忽见一片褪色的旧竹简上写着:“雄黄含砷毒,硫黄粉调蜜可缓……”他眉间一蹙,疾步闪到邓结身边,将竹简轻放案上,向老医师询问:“这方子是何处得来?可信么?”
老医师接过细看,正反面来回端详:“这是……对了!十几年前有位华姓游医在此小住,研究雄黄毒性时说要用在开刀上。当时他还提过用硫磺是‘以毒攻毒’。”
郭嘉微微一惊:“可是沛国华元化?他在中原可颇负盛名,传闻为徐州陈氏的一位公子开刀,一举成名,我在颍川时便有所耳闻。”
邓结眼睛一亮,“开刀”二字恍若传奇,接过竹简,眼里闪着亮光抬头问医师:“吴伯,此方可行吗?”
吴伯捋须分析:“硫黄与雄黄同产,然性温能化火毒。蜂蜜可延缓硫黄毒性释放,护住内脏,或可一试。
只不过需用新采的石硫黄,医馆这些陈年硫黄早失了药性。”
邓结与郭嘉两人对视了一眼,向医师施礼告别。
二人走出医馆,日头已近中天,经过一早的忙碌,二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了,闻到街边的酥饼香味,邓结眼中不□□露出渴望。
郭嘉快一步近前给她包了一个回来,“姑娘辛苦。
邓结捏着热乎乎的饼微微羞涩一笑,掰了一半分给郭嘉,“先生也辛苦!”
两人并肩在集市慢行。邓结一边嚼着酥饼一边合计,今日若是能制住徐闳,正好也不耽误明日义诊,后日便入山寻矿。
郭嘉讶异地转头看她:“姑娘日日这般操劳,倒显得嘉像个游手好闲的。”
邓结抿嘴一笑:“先生这几日又是出谋划策、又是陪我东奔西走,何曾闲过?”
她放轻了声音,“再说横竖在家也是无事,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郭嘉正欲接话,忽见街角转出个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伸手拦住邓结,却见竟是徐闳醉醺醺地从酒肆晃出。
“哟,这哪家女公子……”徐闳眯着眼打量邓结华服金钗的装扮,目光在她脸上滑过,竟浑不觉察地错身而过。
邓结僵直的身体直到徐闳走远才稍稍放松。郭嘉憋着笑,压低声音道:“我就说吧!他若知道昨日粗布麻衣的医娘与眼前这位……”
“嘘——”邓结急忙制止,两人强忍着笑意快步转过街角,待确认无人,这才相视大笑。
笑罢,郭嘉忽然正色:“姑娘方才说‘在家无事’,可转头就要为旁人奔波。这还不是医者仁心?连深山老林都要亲自去闯。”
未等邓结开口辩解,他故意摇头晃脑着替她说了,“别人不懂,医馆的医师又忙,可不是非你不可?”
邓结收敛了笑容,脚步微滞,掐得手中的酥饼碎了几分,沉默片刻才道:“其实有时候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她抬眼望向远处医馆飘扬的布幡,“医者若心肠太软,反易误事。我曾见过一位病人,执意拒用针砭汤药,只信道教符水,结果误了急症,追悔莫及。”
“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并非姑娘的错。”郭嘉静静听着,不禁开口相慰。
惊觉她长睫微颤回神看他,忽地让他有些慌神,忙开口转圜态度:“我是指……姑娘说得对,所谓‘大仁不仁’,确实不该太过心软!那明日……”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右臂轻轻抵住她的肩头,在侧身低语道:“嘉陪姑娘演完恶夫,后日再给姑娘上山当药童。横竖郭某最擅长的,就是游手好闲。”
一个时辰前,虞湫领着焦仲卿在东市穿梭,一肆一肆地清算,一坊一坊地交代。
虞湫看着他与各家账房核验,指点遗漏部分。
她特意将将刘氏绣坊留到最后。
待确认其他肆坊都已清算完毕,这才转向绣坊方向。
瞥见焦仲卿抬手擦汗的模样,虞湫故意放慢脚步:“可要歇歇?就剩这一家了。”
“不、不必麻烦!”焦仲卿的脖颈瞬间涨得通红,声音都变了调。
虞湫瞧他这副模样,比较去其他肆坊时都没有如此紧张,怎的这都最后一家了还如临大敌,突然想到昨晚邓结的模样,心中有了个计较,“噗嗤”一笑,驱赶着焦仲卿:“既然不累,那还不快走?”
焦仲卿连声应着慌乱地整理衣襟。
焦仲卿这厢正加快步子急切地往绣坊走去,后头那厢虞湫原竟突然转进潜川醴坊去了。
待焦仲卿到绣坊门口时才回身发现夫人不见了,站在门外不敢进,躲着窗棂往里窥视。
“哟,怎不先进去啊?”待虞湫翩然而至,出声惊得焦仲卿一个激灵。
焦仲卿连声应着,却又跟在虞湫后头。
虞湫进门巡视一圈,外屋的姑娘见东家来了赶紧迎上,虞湫便让她带焦仲卿找账房去了。
焦仲卿经过绣房时又往里伸了伸脖子。
虞湫摇头轻笑,是哪家姑娘这么让他挂心,自己掀帘进了绣房。
屋内五台织布机只有一台在工作,其余绣娘都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争论着:“鹤喙该用金线勾边”、“鹤眼是不是太小了”。
织布的姑娘最先发现虞湫,连忙起身喊道:“东家来了!”这一声惊动了众人,刘兰芝从人群中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银针金线。
这是常有的事,自打两年前刘兰芝以一幅《四灵献瑞》在陆府一举成名后,这样的场景每月都要上演几回。
这姑娘年方二八,比起邓结还小两岁,但学习织布绣花已有三年。
原先跟着一位赵姓老妇学习,不想短短时日便青出于蓝,自从作品被府君相中后,陆府的绣藏礼品皆出她之手没再换过人,没过两年她自己便能盘下这座绣坊,改为刘氏的名号。
刘兰芝细心又认真,对自己的作品总是格外珍惜,所出绣品不论大小,件件讲技法,品品有典故,处处要计较,也保着她自己的名声愈来愈响。
“东家来得正好。”刘兰芝将绣绷转向虞湫,“您看这鹤……”众人散开道迎虞湫来看,“总觉得哪里差点神韵。”
绷架上的《松鹤延年图》已完成了九分,鹤羽用了五种白色丝线层层晕染,松干也绣得遒劲有力,但确如她所说总觉得这鹤缺了点意思,虞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又响起姑娘们的议论。
虞湫一想到徐闳那事心里总有些急切,出声打断众人:“再这般争论下去,何时能完工?与府君约定的时间可没几天了。”
“若有个准主意,今日倒就能完工……”刘兰芝绞着手中的金线蹙眉。
旁边一个矮个姑娘双眼一亮,出声喊道:“东家若是能把那新来的焦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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